暖閣風波之後,鎮遠侯府陷入了一種更加微妙的僵持。柳氏表面上安分了許多,不再主動尋釁,但那雙看似溫順的眼眸深處,卻時常掠過毒蛇般的冷光。蘇玲玉也愈發低調,除了日常請安,幾乎足不出戶,只偶爾在蘇振業面前侍奉筆墨,展現孝心與才情。
蘇瑾瑜以年關事務繁雜、需整頓府務爲由,將管家權牢牢握在手中,柳氏連“協助”的名分都變得形同虛設。他雷厲風行地更換了幾個關鍵位置的管事,尤其是漿洗房、大廚房和針線房,全部換上了更爲謹慎或是他暗中考察過、背景相對幹淨的人。這一舉動,如同斬斷了柳氏伸向府內各處的觸手,讓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掣肘與恐慌。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蘇瑾萱必須盡快嫁出去,嫁入那個能徹底毀掉她的火坑——趙家。
然而,蘇瑾瑜兄弟的嚴防死守,讓她很難再像以前那樣輕易接觸到外院事務,與趙夫人的通信也變得困難。她不得不啓用一些埋藏更深、更不爲人知的暗線。
與此同時,蘇瑾瑜與蘇瑾琛的調查也在暗中加速。
蘇瑾瑜派去調查趙家的人,帶回了更詳盡的消息。趙璞不僅性情暴戾,還好男風,在外偷偷置有宅院,養着幾個清秀小廝,此事在某個圈子裏並非秘密。同時,探子還回報,柳氏的一個遠房表親,近日與趙家一個得臉的管事走動頻繁。
“她這是鐵了心要把萱兒往死裏推!”蘇瑾瑜得到消息時,正在校場練劍,聞言,手中長劍狠狠劈在木樁上,入木三分,眼中是壓抑不住的怒火。他之前還對柳氏存有一絲源自多年養育的、微弱的情分,此刻已蕩然無存。
而蘇瑾琛那邊,也有了些許進展。他通過一位喜好收藏古籍的忘年交,偶然結識了永寧侯府一位負責打理外務、不太起眼的旁支子弟。幾番飲酒暢談,那位旁支子弟酒酣耳熱之際,透露了一個信息:當年沈清辭去世後不久,永寧侯府的老夫人(蘇瑾萱的外祖母)曾親自來過鎮遠侯府,意圖接走年幼的外孫女,卻被蘇振業以“蘇家血脈,豈能流落在外”爲由強硬拒絕,雙方鬧得很不愉快。據說當時柳氏還在旁邊哭訴,說自己會將萱兒視若己出,求老夫人成全他們一家團圓雲雲。自那以後,永寧侯府與鎮遠侯府便幾乎斷了往來。
“視若己出……”蘇瑾琛反復咀嚼着這四個字,只覺得無比諷刺。他仿佛能看到當年那個柔弱無助的妹妹,是如何在父親的不聞不問和繼母的“視若己出”中,一步步被逼到絕境。
這些信息碎片,讓兄弟二人心中的疑雲越來越重,對柳氏的警惕也提到了最高。他們知道,柳氏絕不會坐以待斃,年關前後,府中人員往來復雜,正是她下手的好時機。
臘月二十五,蘇瑾琅從外地查賬歸來。他風塵仆仆,連自己院子都沒回,便先去了蘇瑾瑜的書房。他帶來的,不是商業賬目,而是一本更私密、記錄着柳氏通過錦繡閣,將大量侯府財物轉移至其娘家柳家的暗賬!其中甚至包括幾件當年沈清辭嫁妝清單上有記載、卻“意外遺失”的古玩玉器!
“大哥,”蘇瑾琅臉色疲憊,眼神卻銳利如刀,“這些是近幾年我能查到的部分,之前那些年,恐怕數額更爲驚人。她不僅克扣五妹妹,這是在蛀空我們侯府的根基!”
蘇瑾瑜看着那本暗賬上觸目驚心的數字和物品名稱,氣得渾身發抖。他之前只知道柳氏貪墨,卻沒想到竟到了如此肆無忌憚的地步!甚至連先夫人的嫁妝都敢動!
“這些東西,可能追回?”蘇瑾瑜聲音沙啞地問。
蘇瑾琅搖頭:“大部分恐怕早已被柳家變賣,或是送人打點。我們能拿到的,只有這本賬。但這是鐵證!”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決絕。有了這本暗賬,即便父親再想偏袒,也無法對柳氏侵占原配嫁妝、轉移侯府財產的行爲視而不見!
“年關祭祖時,”蘇瑾瑜眼中寒光凜冽,“我要當着列祖列宗的面,清理門戶!”
然而,他們還是低估了柳氏的狠毒與狗急跳牆的決心。
臘月二十七,宮中突然傳來旨意,因太後鳳體欠安,陛下仁孝,決定在宮中設小規模家宴,爲太後祈福,特召幾位宗室及重臣家適齡、有才德的未婚小姐入宮陪伴,也算爲太後增添些喜慶。鎮遠侯府接到了旨意,名額有兩個。
這道旨意,如同在即將沸騰的油鍋裏滴入了冷水,瞬間讓整個侯府炸開了鍋。
入宮陪伴太後,雖非正式選秀,但若能得了太後青眼,於家族、於自身都是莫大的榮耀,甚至可能影響未來的婚配。
柳氏幾乎立刻就意識到了這是絕佳的機會!只要蘇玲玉能入宮,在太後面前露臉,得了誇贊,那她之前的“污點”便能被洗刷大半,甚至能壓過蘇瑾萱嫡女的身份!而蘇瑾萱……柳氏眼中閃過一絲惡毒,她絕不會讓這小賤人有任何出頭的機會!
她立刻行動起來,一邊加緊爲蘇玲玉準備入宮的衣裳首飾,一邊開始盤算如何讓蘇瑾萱“自動”放棄,或者……讓她在入宮前就徹底失去資格。
蘇瑾瑜兄弟也意識到了其中的關竅。他們自然希望蘇瑾萱能有機會入宮,即便不能得太後青眼,能走出這令人窒息的侯府,見見外面的世界,或許也能讓她心情開闊些。但他們更清楚,柳氏絕不會讓此事順利。
“大哥,此事需得謹慎。”蘇瑾琛沉吟道,“宮中不比家裏,規矩大,耳目多。五妹妹性子冷,我怕她……”
“她必須去。”蘇瑾瑜斬釘截鐵,“這是聖旨,亦是機會。我們不能永遠把她護在這四方院子裏。至於柳氏……”他眼神一冷,“她若敢在此時動手腳,我便讓她嚐嚐什麼叫萬劫不復!”
旨意也傳到了漪瀾苑。
春桃又是激動又是擔憂:“小姐!入宮陪伴太後!這是天大的好事啊!您一定能被選上的!”
蘇瑾萱坐在窗邊,手中拿着一卷書,聞言並未抬頭,只是淡淡道:“是好事,也是麻煩。”
她豈會不知柳氏此刻心中所想?這道突如其來的旨意,打亂了她原本的計劃,也將她和蘇玲玉徹底推到了風口浪尖。柳氏爲了蘇玲玉能順利入宮,並且確保她自己無法構成威脅,定然會不擇手段。
“那我們……”春桃遲疑。
“靜觀其變。”蘇瑾萱放下書卷,走到妝台前,看着鏡中自己蒼白卻異常平靜的臉,“該來的,總會來。我們只需……做好準備。”
她打開一個不起眼的梳妝匣底層,裏面不是首飾,而是幾包用油紙仔細包好的藥材粉末,以及那套她常用的銀針。這是她根據母親留下的醫書和自己前世的記憶,精心配制的幾種藥物,有解毒的,有致幻的,也有能讓人短時間內出現嚴重病症卻查不出原因的。
她從未想過主動害人,但若有人將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絕不會坐以待斃。
窗外,天色陰沉,似乎又在醞釀一場新的風雪。
侯府的年關,注定不會平靜。而這場即將到來的宮廷之行,究竟是機遇,還是更深的陷阱?蘇瑾萱撫摸着冰涼的銀針,眼中一片沉靜。
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再後退半步。
柳氏,蘇玲玉,還有那些隱藏在暗處的魑魅魍魎,你們放馬過來便是。
我蘇瑾萱,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