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絨猛地睜開了眼，她坐直身子大口呼吸着，周圍的一切逐漸聚焦後，看到的是鍾培熹隱在燈下，輪廓分明的下頜線條。
“魘着了？”
昏暗的房間裏，她聞聲忽然綴泣。
“西西。”豆大的淚珠瞬間落在他手背。
時絨仿佛尚未回神。
“我好害怕？”
“做什麼噩夢了？”
她小聲抽泣，不自控地往男人身上倚。
“有鬼在追我，有人要殺我，閻王還點了我的名。”
鍾培熹一時無言，手卻放在她肩背，有些僵硬地輕拍，一下一下，將她繃直的身子撫平，“是嗎，你這麼難殺的？”
“我不想死，可這些人一直追着我。”
“那你就跑的再快一點，實在跑不動了，就把我的車開上，再撞他們一回，就算是閻王，兩條腿也跑不過四個輪子。”
他明明在開玩笑，語氣低沉溫和到不行。
時絨滿臉委屈，轉過了身子背對他。
“我不想理你了。”
這人根本就不會哄人，手法連小學生都不如。
這下，時絨更委屈了。
室內寂靜片刻，鍾培熹又繼續問她。
“還是不開心？”
“嗯。”
“那要怎麼樣才能開心起來？”
“你說這話真的很白癡。”
“……”
短短幾天，她膽子越發的大，也可能是噩夢驚醒，尚未反應過來自己的身份處境，但好在，鍾培熹並未與她計較什麼。
他掙扎良久，很突兀地開口。
“算了，你摸吧。”
“什麼？”
黑暗中，也尚能看出時絨滿臉都是不解。
她似乎不明白對方爲何會說這莫名其妙的話。
什麼叫，你摸吧？
而且還微微俯下了身子來。
須臾之後，直到鍾培熹欲言又止地開口。
“第一次見面那天，你不是說過想摸我的頭嗎？”
時絨檀口微張，仿佛正在思索着這是何時的事。
卻又聽他說，“你說，我很像你家的狗。”
“他叫斑馬。”
“……”
“什麼斑馬。”時絨聲音放大，“他叫班尼。”
“不一樣嗎？不都是姓班。”
時絨一時語塞，不與他爭辯。
她想起那只很多年前，就來了家裏的寵物。
黑灰色的小狗毛發順滑光澤，睫毛精似的，眨着葡萄大的眼睛看她，只是它看來的眼神並不友好，敏感又高冷異常。
和鍾培熹是有些像，這生人勿近的氣質。
只是時絨那天屬於沒話找話，因爲想和他攀上關系，故而提到了自家的狗，說完之後她其實就忘了，也並未想到。
這男人會在此時突然提起。
黑暗中，視線有些不清，但他就在身側，緞面的黑色家居服下，體溫充斥着她的感官，時絨突然鬼迷心竅，伸出了手。
摸在他頭上，甚至還狠狠擼了兩把。
就跟從前摸班尼的時候一樣。
頭發睡前剛洗過，帶着好聞的沐浴香味。
“好摸嗎？”
“摸摸小狗頭，萬事不用愁。”
“……”
黑暗中，她看到鍾培熹冷冷睨來的一眼。
於是很快改了口，“摸摸獅子頭，鴻運再當頭。”
肉眼可見的，她心情好了許多，落地窗外一陣亮光泛起，光線強烈到將黑夜照亮，隨之而來的，是有些震耳的雷聲。
──轟隆隆！
時絨卻不懼，窩在了他的懷裏。
想到剛才的噩夢，她再次失了神智。
因爲這個夢裏，被追殺的人其實不是自己，而是林序南，也是瓢潑如注的雷雨天，她親眼看見挺拔修長的男人突然倒下。
雨水和血水滲透後交織在一起。
仿佛成了一幅潑墨般的渲染畫。
……
第二天早。
姚奇一如既往，大清早送了早餐來。
時絨沒什麼忌口，什麼都能吃，反倒是鍾培熹，牛奶太熱不喝，必須保持在30攝氏度上下，吐司過軟過硬都不吃，必須要烤到邊緣金黃，持有焦感時才能入口，時絨有些不可置信。
“少爺，你是巨嬰嗎？”
姚奇看勇士般地看了她一眼，往後退了一步。
又聽她說，“吃飯是不是也得讓人嚼碎了喂到你嘴裏。”
餐廳安靜到只有餐具碰撞發出的聲響。
突然聽到這話。
鍾培熹將牛奶杯放下，似乎連胃口也無。
他沉着臉，一旁姚奇又往後退了小半步。
時絨很是不解，咬着吐司看向他。
“姚助，你別退了，再一退，就是一輩子了。”
姚奇滿臉不可思議，微表情變換交錯間很是好看，只是另一旁，鍾培熹並未聽懂她的話，“什麼意思，什麼一輩子？”
“網絡熱梗都不懂，山頂洞人啊你。”
鍾培熹欲言又止，眼風冷冷掃她一眼。
思及場合危險，姚奇很想奪門而出。
餐桌旁，時絨手機突然響起，她將抹了奶酪的吐司放下，側過頭去瞟了一眼，只是這一眼，卻讓她動作爲之一愣。
是條短信，來自她名下的銀行。
【您尾號8579的賬戶於今日轉入1,000,000元。】
她看着手機界面，愣到不知所措。
整整一百萬，居然有人給她賬戶上打了一百萬。
鍾培熹看着她一動不動，於是出聲打斷。
“四肢退化了？還是在這cos植物人呢？”
眼睫輕垂，時絨沒有心情與他再開玩笑。
“有人給我打了一百萬。”
“哪個財主在這散財，怎麼我一毛都沒收到。”
“不知道。”時絨面無表情。
明明說不知道，但或許也是知道的。
她隱隱有猜測，卻不敢去深想。
兩人一時安靜吃飯，並未再說話，時絨沒了胃口，仿佛味同嚼蠟，過了好半晌，她才緩緩抬頭，一字一頓很是認真。
“我把這個卡號發給你，你幫我看看。”
微頓片刻，她繼而開口。
“有沒有可能，這是我弟弟轉過來的。”
鍾培熹動作未停，很輕地“嗯”了一聲。
……
分別後，他去上班，時絨留在家裏。
上車之後，微信隨之收到了這個銀行卡號，鍾培熹眉眼間隱隱有躁意一閃而過，他揉揉眉心，吩咐正在開車的姚奇。
“卡號發你了，查一下是從哪裏匯出來的。”
姚奇點頭應是，片刻後又聽後方聲音傳來。
“最新的網絡熱梗，發我一份。”
“……”
原本平穩行駛的黑色邁巴赫突然向右側方移動，出現了些微偏差，姚奇滿頭大汗，震驚到不敢相信這話從他嘴裏說出。
“好的，鍾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