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喜,你說這玩意兒人家還收?”長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真萬確!”聲音裏滿是驕傲
“仁和堂的老大夫親口說的,有多少要多少!今天我跟喬喬帶了七斤八兩,賣了二百七十三文呢!”
陳月娘聽到這個數目,驚得倒吸一口氣。她原以爲只是孩子們的小打小鬧,沒想到竟真換回了這麼多錢。
“娘,我們還買了大肉包子!”夏喬得意地從背簍裏取出用油紙包好的包子,一個個分到家人手裏。
老三長樂捧着白胖的包子,眼睛發亮:“這就是肉包子?我長這麼大還沒吃過呢!”
“爹、娘、哥哥們,快趁熱吃!”夏喬催促着,“我們在鎮上已經吃過了。”
三個哥哥卻都沒動,齊刷刷看向父母。
“吃吧,這是妹妹特意給你們帶的。”陳月娘笑着說,心裏卻一陣酸楚。老大都已經十三歲了,竟是第一次吃肉包子,她這個當娘的怎能不心疼?
她正悄悄把自己和丈夫的包子重新包好,卻被夏喬一眼瞥見。
“娘,您這是做什麼?這是專門給您和爹留的!”
“娘不愛吃,留着給你明天熱了吃。”
“不行!”夏喬小臉一板,“你們要是不吃,我往後也再也不吃獨食,你們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見母親還要推辭,夏喬靈機一動,扯了扯長喜的袖子:“四哥,爹娘肯定是不疼我了。他們不吃包子全留給我,這不是要讓我背上不孝的罪名嗎?”
“喬喬,娘不是這個意思......”陳月娘急了。
“月娘,”一直沉默的夏大山終於開口,“既是孩子的心意,我們就領了吧。”
一家人小口小口地品嚐着已經涼透的包子,卻覺得比什麼都香甜。
趁大家吃包子的工夫,夏喬把米和肉拎進廚房,墊着板凳就要做飯。
陳月娘進來一看鍋裏的米量,心疼得直抽氣:“喬喬,這米下得太多了,夠咱們吃四五天了!”
“娘,這米是我掙錢買的,今天做什麼、做多少都得聽我的。”
夏喬叉着腰,一副小管家模樣,“這兩斤肉煮上一半,我答應過四哥要請他吃紅燒肉,您可不能讓我食言。”
陳月娘還想掙扎:“這肉用鹽醃起來,能吃上好些天呢……”
“娘,今天就讓我們吃頓飽的吧!”夏喬軟了聲調
“明天咱們全家都上山撿蟬蛻,等賣了錢,天天都能吃白米飯、吃肉!”
廚房門口,幾個哥哥雖不說話,但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案板上的肉。
看着孩子們渴望的眼神,陳月娘終於心軟了:“老大,去地窖拿些土豆,娘給你們做紅燒肉燉土豆。”
“哎!我這就去!”長平應聲跑開。其他三兄弟也涌進廚房幫忙,個個手腳麻利。
飯很快煮好了。陳月娘把飯盛到木盆裏,拿起肉卻犯了難:“喬喬,這紅燒肉……娘沒吃過,更沒做過啊。”
“我來教您!”夏喬雖說自己也不太會,但前世看過的美食視頻此刻派上了用場。
在夏喬的指揮下,母女倆忙活開來:
“先把豬皮上的毛燒一下……對,就這樣!洗幹淨切成小塊……二哥加水,娘把肉放進去焯一下……好了,撈出來……現在把肉下鍋煸炒……可惜沒有糖,不然就能炒糖色了……多加點水,一會要放土豆……放姜、放鹽……”
說是紅燒肉,其實也就是簡單的燉肉。但在這個調料匱乏的家裏,已經足夠讓人期待。
肉燉得差不多時,土豆下了鍋。又燉了一刻鍾,滿屋飄香。
雖然爲了讓大家吃飽,土豆放得比肉多得多,但看着這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燉菜,每個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肉香混着米飯的熱氣在屋裏彌漫,夏大山給每個人碗裏都盛了滿滿的幹米飯。
這在往常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但今天,看着孩子們發亮的眼睛,他沒有絲毫猶豫。
"都坐下吃吧。"他聲音有些發啞。
夏喬捧起手中這碗實實在在的幹飯,鼻尖一陣發酸。
這是她來到這個時代的第四年,第一次不用喝那照得見人影的稀粥。抬眼望去,幾個哥哥更是小心翼翼地盯着碗裏的米飯,仿佛捧着什麼稀世珍寶。
在這個年代,尋常百姓家能混個水飽已是不易,這樣一碗扎實的幹飯,簡直是過年都不敢想的待遇。
就這麼一晃神的工夫,她碗裏已經堆起了小山——哥哥們都不約而同地把挑出來的好肉往她碗裏夾。
"爹、娘、哥哥們,別給我夾了,真的夠了!"夏喬慌忙捂住碗口,聲音裏帶着懇求。
衆人這才停下手,但目光仍關切地流連在她身上。
"快吃吧,"夏大山清了清嗓子,目光掃過全家人,"從明兒個起,咱們全家都上山——"
他頓了頓,學着女兒的說法糾正道:
"都上山撿蟬蛻!"
夏大山的話音在屋裏回蕩,緊接着便響起一片碗筷的清脆碰撞聲——孩子們正埋頭狼吞虎咽,連最後一點肉湯都用米飯擦得幹幹淨淨。
飯後,一家人利落地收拾洗漱,準備早早歇下。
夏喬脫下那雙磨得發薄的布鞋時,才倒吸一口涼氣——腳底不知何時磨出了好幾個水泡,有的已經破了皮,混着血絲黏在襪子上。許是白日裏太興奮,竟一直沒察覺。
恰在這時,陳月娘端着油燈進屋,昏黃的光線下,女兒齜牙咧嘴的模樣一覽無餘。
"現在知道疼了?"陳月娘又氣又心疼,把燈擱在炕沿,"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偷偷跑那麼遠。"
她邊說邊從針線籃裏取出最細的一根針,在燈焰上燎了燎,然後小心翼翼地托起女兒的小腳。微涼的指尖輕撫過紅腫的水泡,夏喬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娘輕些……"陳月娘放柔動作,低頭仔細挑破水泡,又用幹淨布條輕輕吸掉滲出的組織液。
橘色的燈光在母親側臉跳躍,夏喬望着她專注的神情,心頭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觸動了。
當陳月娘收拾妥當起身時,夏喬突然張開雙臂緊緊環住她的腰,把發燙的小臉埋進她懷裏。
"娘,謝謝您……"聲音悶悶的,帶着哽咽。
這句謝謝,不止爲今夜挑破的水泡,更爲這四年來每個日夜的呵護,爲這個家給予她的一切溫暖。
此刻的夏喬,早已不想做什麼"賽閻王",只想永遠做夏家二房被疼愛的幺女。
"傻孩子,跟娘說什麼謝。"陳月娘輕撫着她的頭發,"這都是爹娘該做的。"
夏喬在母親懷裏賴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仰起臉:"娘,你去看看四哥吧,他今天還背着我走了一段路,腳肯定也磨壞了。"
"他一個皮小子,不打緊,過兩日自己就好了。"
"要是四哥明天腳還疼,就不能跟我們一起上山撿蟬蛻了……"夏喬扯着母親的衣角輕輕搖晃。
"好好好,娘這就去瞧。"陳月娘拗不過女兒的軟聲央求,端起油燈往隔壁屋走去,搖曳的燈影在土牆上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