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史”課程引發的暗流尚未平息,另一件更令人心驚的事情發生了。
朔日將至,崔令紓依慣例前往玄都觀。這一次,她做了萬全準備,不僅增加了明處的護衛,更在暗處布下了崔家拳養的好手。然而,預想中的襲擊並未發生,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地抵達了玄都觀。
就在她下車,準備步入觀門之時,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兒突然沖了過來,將一個冰冷的、用油布包裹的物件塞進她手中,隨即像泥鰍一樣鑽入人群,消失不見。
護衛們如臨大敵,崔令紓卻示意他們稍安勿躁。她捏了捏那油布包裹,觸手堅硬,形狀狹長。回到觀內靜室,屏退左右,她小心翼翼地打開油布。
裏面並非預想中的信件或武器,而是一枚令牌。令牌非金非鐵,入手沉甸甸,通體玄黑,上面浮雕着一尾栩栩如生的金鱗,形態與她之前收到的那封信箋上的圖案一模一樣!金鱗的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牌而出,潛遊深淵。令牌背面,則刻着一個古樸的篆字——“淵”。
金鱗令!
那神秘的“金鱗”主人,終於不再滿足於傳遞信箋,而是送來了代表其身份的令牌!這“淵”字,是代表其組織名爲“淵”,還是象征其潛藏之深?
崔令紓握着這枚冰冷的令牌,心潮起伏。這“金鱗”主人屢次示好,卻又深藏不露,其目的究竟是什麼?是友是敵?這枚令牌,是庇護,還是催命符?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令牌仔細收好,決定暫時按兵不動,靜觀其變。當務之急,仍是處理玄都觀內各地掌櫃的匯報。
然而,今日的匯報,卻帶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
負責江南道的掌櫃面色凝重地呈上一份密報:“大小姐,江南漕運近日出現一股新興勢力,自稱‘漕幫’,整合了不少零散船戶和碼頭力夫,行事頗爲隱秘強悍。他們似乎……不太買盧家的賬,甚至暗中與盧家爭奪漕運份額。更奇怪的是,這股勢力的背後,似乎有來自帝都的貴人支持,但具體是哪一位,屬下等未能查明。”
新興的“漕幫”?不買盧家的賬?帝都貴人支持?
這幾個信息組合在一起,讓崔令紓立刻聯想到了那枚金鱗令!難道這“金鱗”主人,其觸手早已伸向了帝國的經濟命脈——漕運?他支持這股新興勢力,是爲了對抗盧家,還是另有所圖?他屢次向自己示警、示好,是否也與這漕運之爭有關?他看中了崔氏在商業網絡和河北糧道的影響力?
謎團如同雪球,越滾越大。
……
與此同時,皇宮深處。
皇帝蕭寰看着皇城司密探呈上的最新報告,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報告不僅詳述了“女史”課程引發的各方反應,更重點提及了兩件事:其一,淑妃鄭漱蘭與皇後近日往來頻繁,似有聯手壓制“女史”課程之跡象;其二,江南漕運出現新興“漕幫”,背後疑有皇子支持,意圖不明。
“好啊!真是朕的好妃嬪,好兒子!”蕭寰怒極反笑,“前朝鬥得不夠,後宮也要摻和!如今連漕運都敢伸手!這‘漕幫’背後,是老大,還是老三?或者是那個躲在道觀裏裝神弄鬼的老九?!”
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失控感。朝堂之上,他奈何不了盤根錯節的世家;後宮之中,妃嬪們各有算計;如今,連他自以爲牢牢掌控的漕運,也出現了不受控制的新勢力,而且很可能與他的兒子們有關!
“查!給朕查清楚!這‘漕幫’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那個‘女史’,到底是誰在背後興風作浪!”皇帝的聲音帶着壓抑不住的暴怒,“告訴柳鏡辭(刑部尚書),盧家的案子,不必再拖了!該抓的抓,該辦的辦!朕倒要看看,是他們世家的骨頭硬,還是朕的刀硬!”
老內侍心中一凜,知道皇帝這是要借盧家之事,再次敲山震虎,甚至不惜掀起更大的風波,來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勢力。
……
三皇子府,書房。
蕭硯卿也收到了關於“漕幫”和金鱗令現身的消息。他摩挲着手中的和田玉貔貅,眼神深邃。
“金鱗現蹤……‘淵’……”他低聲自語,“終於忍不住要浮出水面了麼?”他轉向心腹幕僚,“我們的人,在江南查到什麼?”
幕僚回道:“回殿下,這‘漕幫’崛起極快,組織嚴密,其首領身份成謎。他們似乎對盧家的運作模式極爲熟悉,專挑其薄弱環節下手。至於這‘金鱗’……屬下無能,尚未查明其來歷,只知其似乎與一些江湖隱士、前朝遺老有所關聯,行事詭秘,目的不明。”
蕭硯卿沉吟片刻:“繼續查。另外,讓我們在漕運巡檢司的人,對‘漕幫’……暫觀其變,不必急於打壓。”他敏銳地感覺到,這突然出現的“金鱗”和“漕幫”,或許能成爲打破目前僵局的一枚意外棋子。敵人的敵人,未必不能暫時利用。
……
七皇子府。
蕭朔珩對朝堂後宮的那些彎彎繞繞不甚關心,他更在意的是北境的軍務和糧草。二皇子蕭清晏的暗中援助雖然解了燃眉之急,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他也聽聞了江南“漕幫”的事情,對此嗤之以鼻。
“什麼‘漕幫’!不過是些烏合之衆!待本王平定北境,騰出手來,一根手指頭就能碾碎他們!”他對周朔風道,“當務之急,是盡快打通河北糧道,不能再受制於人!崔家那邊,安陽皇姐可有什麼說法?”
周朔風回道:“安陽公主殿下已與崔小姐商議過,崔家願意提供協助,但希望殿下能……在朝中,對某些試圖阻撓‘女史’課程、打壓崔小姐的勢力,有所表示。”
蕭朔珩眉頭一皺:“女人家的事情,怎麼這麼麻煩!罷了,你讓皇姐看着辦,只要不影響本王的大事,些許小事,本王可以睜只眼閉只眼。”在他心中,軍隊和實力才是根本,其他的都是細枝末節。
……
終南山,丹房。
九皇子蕭玄鈺把玩着一枚黑色的棋子,聽着黑衣人的稟報。
“‘金鱗令’現,江南‘漕幫’起……有意思。”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看來,這潭水比我想象的還要渾。這‘淵’……會是哪一路神仙?”他頓了頓,吩咐道,“讓我們的人,想辦法接觸一下這個‘漕幫’,看看能否爲他們提供些‘便利’。記住,要隱秘。”
“是。”
蕭玄鈺的目光投向窗外連綿的青山。渾水才好摸魚。這突然出現的變數,對他而言,或許是加速棋局的好機會。
……
崔府,攬月閣。
崔令紓將金鱗令小心藏好。她決定,暫時不將此事告知父親。在完全弄清這“金鱗”主人的意圖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鋪開江南輿圖,目光落在漕運樞紐之上。盧家、新興的“漕幫”、可能支持的帝都貴人(皇子們)、以及這神秘的“金鱗”……各方勢力交織,使得江南的局勢變得撲朔迷離。
她感到自己正被一步步推向一個更巨大的漩渦中心。無論是“女史”課程,還是漕運之爭,她都已然身處其中,無法脫身。
那枚冰冷的金鱗令,仿佛在無聲地提醒她——風浪,即將升級。而她這條看似悠遊的魚,是會被卷入深淵,還是能借勢化龍?
答案,或許就藏在那幽深的“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