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安枝只說了會考慮就匆匆離開了,她沒有直接拒絕,不知道是因爲那個不小心的吻導致的氣氛使然,還是她自己真心想考慮下一段感情。
冷靜過後,她又很快將這個想法拋之腦後,至少她現在還沒辦法放下對安揚的感情。
隔天中午,安枝和室友在食堂吃午飯,就接到了安揚打過來的電話,說是讓她來一趟醫院。
她雖然不情願,也不想看到徐如寧,但他的話語挺強硬,她只能答應下午兩節課後過去。
肖艿見她掛電話,調侃了一句:“枝枝,你男朋友打電話給你下午約會啊?”
“不是,我哥打來的,讓我去趟醫院。”安枝沒有說徐如寧在醫院的事,室友也只以爲徐如寧是請了事假,過幾天回來。
“啊?哥哥進醫院了?”裴鄭兒這個關心勁兒,不知道還真以爲是她哥。
“不是他,一個朋友。”
“那就好。”
裴鄭兒鬆了口氣,隨即開始指責:“不是,你哥聯系你都比你男朋友勤快,也沒見男朋友來接你上下課,吃飯也不一起,你也都在寢室沒出去,除了勤工儉學之外,你們怎麼交往的,就玩個網戀嗎?”
“我們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安枝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否認了。
“啊?你們吵架了,還是打算分手?”肖艿和裴鄭兒大驚失色,好不容易a大有對關注度巨大的情侶可以天天八卦,還是自己室友,臉上也沾光。
安枝低頭看了一眼時間,“上課了,以後再說。”
說完他,她端着吃完的菜盤子,起身走了。
肖艿和裴鄭兒對視一眼,她不想說,也不好意思討人嫌的繼續追問。
……
下午的兩節課後,肖艿和裴鄭兒還沒找機會逮着她問清楚,就見安枝匆匆忙忙把書給她們帶回寢室,自己打車離校了。
安枝來到校門口的時候,網約車已經到了。
她上了車,報了手機尾號,司機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就開車了。
十公裏的路,十幾分鍾就到了第一人民醫院,這裏是市裏最好的醫院,安枝下了車,心裏還真開始有點兒好奇,徐如寧到底是怎麼住院的。
但也沒必要多在意,更該想的是安揚讓自己過來的原因,總不可能是爲了讓自己來照顧徐如寧吧?
這麼想着,安枝就到了他給的病房門外,抬頭看了一眼,是VIP單人病房,心想如果是小傷沒必要住這種病房。
她敲了兩聲門,才伸手打開房門。
映入眼簾的一幕,讓她愣在了那裏。
她本來還想着徐如寧太過嬌氣,一點小病住豪華單人病房,但在看到了她臉上,腿上,手臂都裹着繃帶和石膏,確實沒想到她傷得這麼重,安揚卻只字不提。
呵,也許是怕她擔心,也許是將她排除在外了。
前者安枝自然不可能擔心徐如寧,他多慮了,而一想到是後者這種可能,她臉色就愈發冷了,甚至還有點陰暗地覺得活該。
當然面上她沒有表現出來,安枝走到坐在病床邊的少年身邊,眼裏只有他似的,看都不看一眼徐如寧:“哥,你找我什麼事,非要我來一趟醫院?你知道的,我學業繁忙,還要去圖書館勤工儉學。”
言下之意,她沒時間照顧徐如寧,看見她就來氣,照顧她不得整天受氣。
安揚看了她一會兒,那眼神有點復雜,嘴裏那句‘那你還有時間談戀愛’差點脫口而出,半晌才開口:“不是讓你來照顧如寧的。”
“那什麼事?”安枝心裏頓感不妙,不是這事,那肯定不是好事。
安揚看了一眼睡着的徐如寧,聲音放輕:“她的臉有點毀容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復如初,手腳也多處骨折,雖然身上要害沒有傷。”
很顯然,安揚對她的感情是不會因爲她毀容變化的,相反如果徐如寧毀容了,說不定還會責任心爆棚地照顧她一輩子。
那這個人還挺聰明的,知道避開要害,安枝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她咳了咳:“被誰打的?”
她也就隨口一問,可是安揚看向她的目光卻變了,變得嚴肅:“她休息了好幾天,早上才開口告訴我,她被蒙住眼也不知道是誰幹的。”
安枝扯了扯唇,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無溫道:“那找我是爲什麼?”
這和她有什麼關系。
“但如寧爲人和善,沒有什麼仇家,她說……”安揚話音微澀的頓了一下,“那天就和你吵了一架,剛出校門就被人打了,我怕電話裏講不清楚,才讓你過來。”
安枝知道來醫院準沒好事,但也沒想到這麼離譜,她氣到失笑:“所以你覺得是我找人打了徐如寧,在你眼裏我是這麼瘋的人?”
安揚一時語塞,“我也不信,所以才找你過來問清楚。”
“你真正相信我,就不會問我這種離譜之極的問題!”安枝情緒激動到身子發顫,被最重要的人懷疑簡直比死還難受。
安揚試圖安撫她,“既然你說不是你,我信你還不行嗎?別生氣了,要不要吃水果……”
他剛想試圖緩和關系,就聽到病床上的徐如寧咳嗽了兩聲,然後睜開了眼,聲音沙啞:“你讓她滾,我不想看到這個罪魁禍首。”
安揚立即走過去,扶起她,沉聲道:“事情沒查清楚,還是先別下定論,我剛問了枝枝,她說她沒有這麼做,而且她也沒有理由恨你,對你做這種瘋狂的事。”
“她怎麼沒有理由?”徐如寧嘴角陰冷地揚起,瞥過她,“你還不知道吧?你的好妹妹,她對你……”
“你閉嘴!”安枝突然喝道,她呼吸變得急促,似乎深怕她在安揚面前亂說什麼。
徐如寧笑得更開懷,惡毒地一字一句,打破她所有堅硬的外殼,一句話讓她的防御瞬間支離破碎:“怎麼,害怕了?”
“我是不是說過只要你不要來惹我,我就不會將你的秘密亂說出去,可你偏偏對我使用下三濫的手段,這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找黑社會打我?”徐如寧顯然已經毀容被刺激得精神接近崩潰,連平時的溫婉都不僞裝了。
“你以爲毀了我的容,你的安揚就不會愛我了嗎?不,他只會更愛我。”
“你以爲讓我四肢殘廢,我就會被你哥拋棄嗎?他剛還在說要娶我,照顧我一輩子,不論我變成什麼樣!”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爲你的嫉妒心作祟,安枝,你就是個令人作嘔的精神病,你就該去看醫生……”
見她越來越激動,而安枝雖然不再說話反駁,但臉色卻越來越蒼白,蒼白得令人心痛。
安揚見狀,蹙眉:“如寧,我知道你現在心情很糟,但你別把氣撒在枝枝身上……”
見他還維護安枝,徐如寧發瘋般地拽住了他衣角:“都是她把我害成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讓我別把氣撒在她身上?”
安揚也順着她,沒有推開,低下音調:“你冷靜一點,她沒有理由這麼做。”
“她怎麼沒有理由,你是太遲鈍,還是不敢承認,她喜歡你這個事實?”
徐如寧話音剛落,整個病房的空氣都僵住了。
安枝一言不發,整個人如臨冰窖,渾身上下都在顫栗,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秘密,會這麼輕易在他面前揭開,而且還這麼不堪。
安揚更是不可置信,“你在,說什麼?”
“安枝喜歡你,不是妹妹對哥哥的喜歡,是女人對男人的喜歡,我這麼說你聽明白了?你要實在不信,你親口問你的好妹妹。”徐如寧鬆開了她,看着安枝的痛苦勾起了唇,這才哪到哪,她一定要一點點全部報復回來。
安揚呼吸有一瞬間的停滯,他似乎沒聽懂她的話,好半晌才回過神,轉過頭看向安枝的眼神都變了,變得陌生之極,一字一頓地問:“她說的話,是真的嗎?”
這句話包括問她喜歡他,還包括徐如寧的事是不是她做的,他不敢置信自己養大的小姑娘會對自己有這種不純潔的思想,他們不是家人嗎,更不敢相信她會做出找人打人的事。
聽着他冷漠的質問,安枝看着他的眼睛沒辦法撒謊,她整個腦子一片混沌,連聲音都不受控制的顫抖:“我喜歡你,不行嗎?”
回應她的是,一個不重的巴掌,令她心神俱滅,支離破碎。
因爲是他打的。
她的哥哥從小到大沒有打過她一下,哪怕是她小時候因爲肚子餓極了去偷東西,他也是一臉耐心地教育她,到底是因爲她喜歡他這件事令他失望了,還是替他愛的人打她這一巴掌。
到底是什麼原因已經不重要了,想着以後可能會看到安揚厭惡看着自己的眼神,或者幹脆永遠躲着不見她,她就疼得喘不過氣來。
安枝回過神來時,已經淚流滿面,她甚至沒去看徐如寧投來的得意勝利目光,也沒去看安揚的神色,頭也不回地直接跑出了病房。
……
那天之後,安揚沒再聯系她,安枝也沒有聯系他。
至於徐如寧依舊在醫院恢復養傷,沒回學校,日子就這樣平靜地過去了三天。
安枝看着如往常一樣,實際心裏已經不平靜了三天,她想了很多,譬如接下來應該怎麼面對安揚,他還會把自己當家人嗎?
這些問題就像藤蔓一樣,將她越纏繞越緊,越緊越不能呼吸喘氣。
她需要找到一個突破口,將一切都恢復到以前的辦法,哪怕只是和安揚繼續當家人。
下午,室友都去上體育課了,和她選課不同,肖艿選了羽毛球,裴鄭兒選了網球,而她那時網絡信號差,最後沒得挑才選的定向越野。
安枝本來想請假,因爲這幾天身體都不太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但想到老師說這節課有植物園越野活動,不來不給學分,她也只能帶上越野包坐公交去植物園,和同學老師集合。
幸好她提前半個小時坐公交,等了十幾分鍾公交車才到,安枝到植物園,同學和老師都基本到了,也到了上課時間。
安枝立刻走進同學的人群裏,剛剛她好像隱約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想轉過頭去確認,結果被老師的聲音打斷:“同學們,今天的植物園越野積分賽是當作半個期末成績,計入學分的,下面兩個人一組,在起點處用借卡打卡,30秒後第二組出發,地圖都發給同學們了,共有八個任務點,需要全部打卡完成,用時在一個小時內爲及格。”
要是說在學校肯定很簡單,植物園那麼大而且不熟悉,一個小時並不富裕。
但爲了學分沒人敢抱怨,安枝拿到地圖看了一下,然後抬頭正要隨便找個人組隊,正要開口就被推到一個男生身邊,耳邊傳來嬉笑:“津爺,你肯定和女朋友一組對吧?我們這群大老爺們就不湊熱鬧了?”
安枝愣了一下,然後轉過頭就看到了周西津,下意識問:“你也在?”她記得以前的定向越野課沒見過他,難道是以前沒注意到?
周西津外套拉鏈休閒地敞着,惹眼又帶疏離感,神色倦倦應了一聲:“來給朋友代課,還人情。”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我以前沒發現和你同一個課。”安枝心想,要是自己無視了一個活生生的人那樣多尷尬。
“一組嗎?”
“嗯。”
安枝實在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周邊的同學也早已經紛紛組好隊了,他們是第一個出發的組,她有些手忙腳亂,還是周西津泰然自若地用借卡打了卡:“走吧。”
兩個人拿着同一張地圖,邊走邊規劃:“你看這樣走的路線可以嗎?”
周西津看着身邊她用手比劃了一個路線,不算最短,但他眉梢一挑,嘴角挑着淺淺的弧度:“隨你,這條路線一個小時到沒什麼問題。”
聽到他的肯定,確定這條路沒問題,安枝這才放心走這條路,不然她要是帶他走錯路線,害兩人不及格就慘了。
一路上,七個打卡點很順利,就是速度好像有點慢,因爲她都能聽到後面傳來嘰嘰喳喳的男聲,後一組追上來了。
“最後一個打卡點了,還有十分鍾,來得及嗎?”安枝的身體已經很疲累了,走不動,但還想堅持到第八個打卡點完成比賽。
不想讓兩人丟了半個學分,而且他還一路特意走得很慢,就是爲了配合她。
周西津早看出來了她身體虛弱,體能欠佳,就等着她到精疲力盡,嗓音又低又沉,緩聲道:“來得及,不過你還走得動?”
安枝倔強點頭,“十分鍾還能走。”
周西津也沒阻攔,樂見其成地等她消耗完最後一絲力氣。
安枝真的走不動了,眼看着就差五分鍾的路了,她下意識抓住了他手臂,少年的青筋與結實的臂膀,讓她又觸電般縮回了手,她眼神微閃:“不好意思,我好像走不動了。”
“剛才就看你身體不舒服,堅持到這裏已經很不容易。”周西津難得一見的說人話,主動抬手扶住她小臂,“只剩五分鍾的路,背你很輕鬆,走嗎?”
安枝想客套地說不用,但發現自己客套個屁,再客套兩人的學分都沒了,何況他還是還朋友的人情,不能拖累他,她低得不能再低,“嗯”了一聲。
下一刻,周西津緩緩彎下腰來,讓她勾住他脖頸:“上來,公主。”
安枝起初還因爲這個稱呼有些扭捏,但眼看沒時間,又深吸了口氣,把男女之別暫時拋之腦後,身體靠上他,又抬起兩只小臂抱住了他脖頸。
周西津看着確實輕輕鬆鬆,不費吹灰之力地起身,背着她利落地走完最後五分鍾的路程。
明明這五分鍾的路程很短,兩人之間也沒說話,但仿佛比一個世紀還長久。
少女的身軀輕輕地,緩緩地,在周西津背上來回摩挲着,既溫暖又柔軟,他因爲感受到癢意而輕微顫動,刺激着他,甚至無法抑制某種快要沖出身體的破壞欲。
他喉結艱澀滑動,好想把她做成永遠無法走動的漂亮標本,永遠陪在他身邊直到死亡,好想好想好想好想……
終於,意識如離弦之箭盡數身在弦繃斷的一瞬間又拉了回來,用盡了他最後一絲殘存的理智。
而安枝感覺到這幾天以來唯一輕鬆的時刻,她沒想到自己也可以有除了哥哥以外可以依靠的人,一個不怎麼正常的想法在她腦海裏逐漸形成。
如果她真的和另一個男生交往了,哥哥是不是認爲她變正常了,他們是不是又可以回到以前,重新做家人了。
她緩緩鬆開了些手臂,呼吸輕輕噴在周西津耳邊:“周西津,要不要試試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