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夕陽給萬物都鍍上了一層暖融融的金邊。
顧長風高大的身影就在這片光暈裏，他側着臉，額角滲出的汗珠順着他分明的臉部輪廓滑下來，劃過喉結，隱沒進被汗水濡溼的襯衫領口。
他手上的動作沒停，鐵鍬和着泥，力道沉穩。每一鍬下去，都帶着一股子精準利落的勁兒。
另外兩個幫忙的戰士，許知知有點印象，是經常跟在顧長風身邊的警衛員。他們一個搬石頭，一個遞土坯，手腳麻利，但眼神總忍不住往顧長風和他壘的灶台上瞟。
其中一個年紀小點的戰士，忍不住開口了，聲音裏帶着壓不住的興奮：“團長，嫂子也太神了！那鹽疙瘩地，王技術員都說得用拖拉機翻三年，還得從外地拉土過來換。嫂子這才幾天啊……”
話沒說完，就迎上了顧長風掃過來的一記眼刀。
那眼神，跟戈壁灘冬天的風似的，又冷又硬。
小戰士脖子一縮，剩下的話全咽了回去，埋頭吭哧吭哧地搬石頭，再不敢多嘴。
另一個年紀稍長的戰士比較沉穩，只是笑了笑，沒說話。
許知知在門後看得想笑。
這家夥，護短護得也太明顯了。就差在臉上寫着：我媳婦的功勞，輪得到你們來議論？
她心裏的小人兒抱着胳膊，煞有介事地點評：嗯，不錯，這男人處得過！有事他真上！
沒過多久，一個簡陋卻有模有樣的土灶台，就在牆角立了起來。黃泥混合着石頭，還有一個掏出來的灶門和留出來的煙囪口。雖然土裏土氣的，但在許知知眼裏，這比末世裏那些冰冷的金屬營養液合成機，要親切可愛一萬倍。
“行了。”顧長風放下鐵鍬，直起身，用手背擦了把汗。他沒回頭，只是對着那兩個警衛員命令道：“工具收回去，今天的事，不準外傳。”
“是，團長！”兩個戰士立正敬禮，動作標準劃一，然後抱着工具，飛快地溜了。
院子裏，一下子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夕陽徹底沉了下去，天邊只剩最後一點晚霞。顧長風走到灶台邊，伸出穿着軍靴的腳，在灶台底部不輕不重地踢了兩下。
灶台紋絲不動。
他似乎很滿意，這才轉過身，看向門口。
許知知知道自己該出去了。她拉開門，有些局促地站在門邊，低着頭，聲音很輕：“……謝謝。”
這次的道謝，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真心。
顧長風沒作聲，只是走到了她面前。他身上帶着一股汗味和泥土的氣息，混合在一起，是獨屬於這個男人的味道，濃烈又充滿力量感。
許知知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頭頂，讓她有些不自在。
“沒柴。”
半晌，他終於開口，依舊是那副言簡意賅的德行。
許知知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啊，有灶了，沒柴火燒，不還是白搭？
昆蘭戈壁這地方，連草都罕見，哪來的柴火。戰士們做飯，燒的都是從很遠的地方拉回來的煤。那都是有定量的，她一個單獨開火的家屬，肯定沒份。
她剛想說自己可以去找找，就見顧長風下巴朝着東邊的方向揚了揚。
“狼牙山那邊，山腳下有沙棘叢。幹死的，能燒。”
許知知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遠處是連綿的、黑黢黢的山影。
“可是……那邊遠嗎？我……”她有點猶豫，自己的體力，出這院子都費勁。
“明天讓小王帶你去。”顧長風打斷了她的話，語氣裏沒有商量的餘地。
說完，他便繞過她，走進屋裏，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缸水。
許知知站在原地，看着他滾動的喉結，心裏有點發堵。
這個男人，永遠都是這樣。他不會問你有什麼困難，因爲他會提前把所有困難都想到，然後用最直接的方式幫你解決掉。
這種感覺，太陌生了。
在末世，她也曾有過隊友，但那更多的是利益捆綁，是互相利用。沒有人會像顧長風這樣，理所當然地，把她的一切都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顧長風喝完水，把搪瓷缸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砰”的一聲，拉回了許知知的思緒。
他看着她，眉頭又習慣性地蹙了起來：“站着幹什麼？不餓？”
“餓……”許知知老實回答。
“晚飯沒打。”顧長風說得理直氣壯，“都在這兒壘灶了。”
許知知：“……”
得，這位爺的意思是，今天晚飯沒了。
她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有點欲哭無淚。早知道就不讓他弄了，好歹還有口黑面饅頭吃。
看着她那副小臉皺成一團的可憐樣，顧長風嘴角似乎牽動了一下，但快得讓人抓不住。
他轉身走到牆角的木箱子前，打開，從裏面翻出半袋子東西，扔到桌上。
是一袋幹癟得像石頭的炒面。
“先墊墊。”
這已經是這個家裏，除了許知知那些寶貝種子之外，唯一的存糧了。
許知知認命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進嘴裏。又幹又硬，剌嗓子。
她正努力往下咽，一杯水遞到了她面前。
顧長風就站在桌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喝口水，別噎死。”
許知知：“……”
這家夥的嘴，跟淬了毒似的。
雖然心裏瘋狂吐槽，但她還是接過來喝了一口。水順下去，總算沒那麼難受了。
“以後，晚飯你自己看着辦。”顧長風丟下這句話，拿上換洗的衣服，又出門了。
許知知知道，他是去公共澡堂洗澡去了。
她一個人坐在昏暗的屋子裏，小口小口地吃着炒面，目光落在院子裏那個還帶着溼氣的土灶台上，心裏卻一點都不覺得委屈。
反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
這個簡陋的土坯房，好像真的有了一點“家”的樣子。
與此同時，團長親自給新媳婦壘灶台的事，像一陣風，吹遍了整個家屬區。
劉翠花剛從食堂打完飯回家，就聽說了這事。她手裏的飯盒“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玉米糊糊灑了一地。
“你說啥？團長他……他親自和泥？”她尖着嗓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跟她報信的軍嫂撇了撇嘴：“可不是嘛！好幾個人都看見了！帶着兩個警衛員，就在院子裏弄！那架勢，比咱們團裏搞建設還認真呢！”
“他……他瘋了吧！爲了一個城裏來的嬌小姐，這麼搞特殊化！這讓別人怎麼看！”劉翠花氣得臉都白了。
旁邊另一個軍嫂涼涼地開口：“人家有那本事讓團長樂意，你氣什麼？再說，許嫂子那地，可是種出菜來了。咱們整個哨所，誰有這能耐？”
“就是，以後沒準咱們還得指望許嫂子，能分片菜葉子吃呢。”
這話一出，周圍幾個軍嫂都深以爲然地點點頭。
劉翠花聽着這些話，感覺心口堵得更厲害了。她看着自家男人，後勤處的幹事老王，氣不打一處來：“你看看人家顧團長！再看看你！”
老王被罵得莫名其妙，縮了縮脖子，不敢吭聲。
家屬區的風向，一夜之間，徹底變了。
許知知沒空理會外面的風風雨雨。她吃完炒面，關上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點自己的收獲。
今天一整天，她的寶貝菜地都在衆人的圍觀和議論中度過。那些嫩芽在微量生機值的滋養下，又長高了一點點。
她將意識沉入腦海。
【生機值：85/100】
【生命回饋：0/1000】
生命回饋那一欄，依舊是刺眼的零蛋。
許知知估算了一下，白菜和蘿卜的生長期不長，尤其在有她生機值催發的情況下。
快的話，半個月就能看到收成。
半個月……
她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嘴唇，眼中閃爍着期待的光。
等到收獲那天，這三分地的蔬菜，至少能給她提供上千點的生命回饋！
到那時，她就能順利升級到Lv.2抽枝期，解鎖【靈植勘探】，更重要的是，能得到那【末世高產土豆種子x10】！
土豆！那才是真正能改變這裏糧食困境的大殺器！
想到這裏，許知知的心髒就忍不住怦怦直跳。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和遠處的山影。
有了灶台，有了柴火，接下來，只要等她的菜長大。
吃上新鮮蔬菜的日子，不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