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的轟鳴聲像是有一百頭牛在耳邊吼。
巨大的螺旋槳切碎了漫天的風雪，帶着林家一家人，向着未知的西北飛去。
機艙裏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舒服。
這年頭的軍用直升機，那是出了名的“空中拖拉機”。
沒有什麼隔音棉，也沒有什麼軟座。
鐵皮殼子被風吹得哐哐響，震動順着屁股底下的鐵板直往骨頭縫裏鑽。
林建國緊緊摟着招娣和大寶，兩條胳膊像是鐵鉗一樣，生怕孩子被顛壞了。
大寶畢竟是孩子，第一次坐這種大家夥，嚇得臉都白了。
他死死閉着眼睛，兩只手抓着爹的衣角，連大氣都不敢喘。
可招娣不一樣。
這小丫頭片子，那是真的虎。
她不僅不怕，反而把一張小臉蛋貼在那個圓圓的窗戶玻璃上，眼珠子瞪得溜圓。
“哇——”
“爹！你看！雲彩！是棉花糖！”
招娣興奮地大叫，雖然聲音被發動機的轟鳴聲蓋住了大半，但那股子興奮勁兒是藏不住的。
林建國看着閨女那沒心沒肺的樣子，心裏頭那塊大石頭，總算是稍微落了地。
“坐好，別亂動，小心磕着頭。”
林建國大聲喊着，順手把軍大衣的領子豎起來，給閨女擋着從縫隙裏鑽進來的冷風。
王團長坐在對面，看着這一家子，眼神裏全是稀罕。
這可是國寶啊。
別看現在流着鼻涕，那腦瓜子裏裝的東西，能頂好幾個師！
“首長，喝點水。”
旁邊的警衛員遞過來一個軍用水壺。
王團長擺擺手，指了指招娣：“給孩子喝，別嗆着。”
此時，招娣的腦海裏，那個傲嬌的系統又開始冒泡了。
【宿主，別把臉貼在玻璃上，那樣顯得很蠢。】
【而且這玻璃上有靜電，會把你那幾根黃毛吸起來。】
招娣根本不理它。
她正忙着看外面的世界呢。
原來地上的房子那麼小，像火柴盒。
原來大山也就是一個個土包包。
“神仙叔叔，那個針針爲什麼一直在跳舞呀？”
招娣突然指着駕駛艙那邊，奶聲奶氣地在心裏問了一句。
她個子小，視力卻好得很。
透過前面座椅的縫隙，她看見駕駛員叔叔面前有一大排圓圓的表盤。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針。
看得人眼暈。
系統本來想吐槽一句“小屁孩懂什麼儀表盤”，但作爲高科技AI，它下意識地掃描了一下。
這一掃，系統的數據流差點嚇得亂碼。
【臥槽！】
【這破飛機的維護是誰做的？簡直是拿生命在開玩笑！】
【液壓傳動系統的壓力表讀數異常波動！油路裏有氣泡！】
【雖然現在還能飛，但再過半小時，這飛機就得變成空中大擺錘！】
系統急了。
這可是它的宿主！
宿主掛了，它也得玩完！
【宿主！快！玩個遊戲！】
【看見那個紅色的、跳得最歡快的針了嗎？】
【指出來！告訴那個開飛機的傻大個，那個針針想睡覺了！】
招娣一聽玩遊戲，立馬來了精神。
她扭過身子，伸出那根剛吃完糖、還沾着點糖霜的小手指。
“叔叔！”
招娣扯着嗓子喊。
駕駛員是個年輕的小夥子，戴着飛行頭盔，正全神貫注地盯着前方。
聽見後面有動靜，也沒敢回頭。
王團長趕緊湊過來：“咋了招娣？是不是想尿尿？”
招娣搖搖頭。
她費力地從林建國懷裏探出身子，指着駕駛台上那個不起眼的角落。
“那個針針，它不聽話。”
“它想睡覺覺，不想跳舞了。”
王團長和陳致遠都愣住了。
啥針針？
啥睡覺？
陳致遠到底是搞機械的，腦子轉得快。
他順着招娣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那是一個液壓系統的輔助壓力表。
平時這玩意兒不太引人注意，只要主表正常就行。
但此刻，那根細小的指針，正在以一種極其詭異的頻率，在紅線邊緣瘋狂試探。
一會兒猛地跳上去，一會兒又無力地垂下來。
就像是……真的在打瞌睡一樣。
“不好！”
陳致遠臉色瞬間變了。
他雖然不修飛機，但他懂機械原理。
這種抖動，絕對不是正常的！
“飛行員！檢查液壓泵！副油路壓力異常！”
陳致遠這一嗓子，那是用了吃奶的勁兒。
飛行員被吼得一激靈，下意識地低頭一看。
這一看，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剛才風雪太大，氣流顛簸，他一直盯着姿態儀和高度表，根本沒注意這個角落裏的輔助表。
那指針的跳動幅度，說明油路裏已經進了空氣，或者有滲漏！
這要是再飛一會兒，液壓助力失效，這架直升機就得失控！
“該死！”
飛行員手忙腳亂地開始操作。
“開啓備用泵！切斷主油路回流！”
“呼叫塔台！呼叫塔台！這裏是獵鷹三號！請求降低高度！請求備降場！”
機艙裏的氣氛，瞬間從剛才的溫馨變成了死一般的緊張。
王團長的手已經摸到了腰間的槍套上——雖然這並沒有什麼卵用。
林建國更是把兩個孩子死死壓在身下，用自己的背頂着艙壁。
這是本能。
一旦墜機，他就是肉墊。
“滋滋——”
隨着飛行員的一通操作，那個瘋狂跳動的指針，終於慢慢穩了下來。
飛機的震動也小了一些。
飛行員長出了一口大氣，後背的飛行服都溼透了。
他回過頭，隔着頭盔，用一種看神仙的眼神看着那個還在吸溜鼻涕的小丫頭。
太神了！
那麼小的表，藏在那麼多儀表中間。
連他這個天天開飛機的都沒注意。
這孩子是怎麼一眼就看見的？
而且還能知道那是“不正常”的？
“報告首長！故障排除！是一號液壓管路輕微滲漏，已經切換備用系統！”
飛行員的聲音裏帶着一絲顫抖。
“多虧了這小姑娘……不然咱們今天都得交代在這兒！”
王團長聽完，整個人癱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他看着招娣，眼神復雜極了。
這哪裏是孩子啊。
這分明就是個活雷達，是個救命的吉祥物啊！
“陳老……您說得對。”
王團長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聲音沙啞。
“這孩子的腦子，真特麼比原子彈還值錢！”
“剛才要是出了事，我王鐵柱就是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而此時的招娣，根本不知道自己剛才幹了件多大的事。
她只是覺得有點困了。
飛機晃晃悠悠的，像個大搖籃。
“神仙叔叔，針針睡覺了，招娣也要睡覺覺。”
招娣打了個哈欠，小腦袋一點一點的。
系統在腦海裏傲嬌地哼了一聲。
【睡吧睡吧，笨蛋宿主。】
【也就是本系統反應快。】
【不過……這小丫頭的動態視覺捕捉能力，好像確實有點天賦？】
【看來本系統的養成計劃，得改改了。】
招娣縮在林建國那件帶着血腥味和煙草味的破棉襖裏，沉沉地睡了過去。
夢裏。
她看見好多好多的大白饅頭，長着翅膀在天上飛。
她追啊追，一口咬住了一個最大的。
“吧唧。”
招娣咂了咂嘴，口水流到了林建國的衣襟上。
林建國低頭看着閨女那恬靜的睡臉，眼眶發酸。
他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
但他知道，只要有閨女在，這天，就塌不下來。
飛機繼續向西。
穿過雲層，越過雪山。
向着那個決定國家命運的神秘之地，全速前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