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到酒笙實驗室的路線比來時艱難十倍。

森林似乎感知到了轉化之湖的變故,那些發光的菌類開始釋放更多的孢子,空氣中彌漫着致幻的微塵。垂掛的水囊不再規律滴水,而是不規則地抽搐、噴濺,灑下危險的液體。就連腳下的膠質層也變得異常活躍,不時鼓起氣泡,破裂時發出令人不安的噗嗤聲。

王海龍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謹慎地探測地面穩定性。他的系統感知全力展開,在三百米半徑內構建出一幅動態的能量地圖——哪裏安全,哪裏危險,哪裏的植物在釋放毒素,哪裏的液體在醞釀爆發。信息如洪水般涌入意識,他必須分門別類、實時處理,這消耗巨大。

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變化。

覺醒帶來的能力提升是顯而易見的,但代價也在顯現。每次使用系統感知,視野邊緣就會出現細微的灰色斑點,像顯示器上的壞點。那些斑點會緩緩移動,聚散不定。起初他以爲是視覺疲勞,但李檬影也看到了——在他專注使用時,他的虹膜邊緣會泛起微不可察的灰霧。

他在被侵蝕。不是來自外部的混沌污染,而是來自內部的、編碼融合的副作用。

就像接受器官移植的患者,身體會不可避免地排斥外來組織,即使那組織是爲了拯救他。王海龍的意識在排斥這些非人的能力,他的生物本能抗拒着成爲“系統的一部分”。

但他必須繼續。

“左前方二十米,有酸蝕池正在擴張,”他低聲說,聲音因疲憊而沙啞,“繞右邊,走菌類稀疏的區域。”

李檬影緊跟在他身後,她的呼吸還算平穩,但手臂上的金色光環明顯黯淡了——支撐王海龍的感知同時維持自身防護,她也到了極限。酒笙走在最後,抱着三個寶貴的樣本試管,臉色蒼白如紙。

二十分鍾後,他們終於看到了實驗室所在的巨樹輪廓。

就在這時,王海龍的感知捕捉到了異常。

不是森林的異常,是他自己的異常。

在能量地圖的邊緣,他“看到”了一個靜止的點。那個點沒有能量波動,沒有生命跡象,像地圖上的一個空白。但空白的形狀……是人形。而且那人形的姿態,和他現在的姿態完全一致——左手前伸探測,右手後擺保持平衡,右腿前跨,左腿微屈。

那是他自己在感知中的倒影。

但他本人正在移動,那個倒影卻靜止不動。

王海龍猛地停下,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

“怎麼了?”李檬影警覺地問。

“沒……沒什麼,”他強迫自己繼續前進,但關閉了系統感知。視野恢復正常,那些灰色斑點消失了,但那個靜止的倒影卻烙印在了腦海裏。

他知道那是什麼。混沌的影子,在他意識中留下的印記。它沒有消失,只是潛伏,等待時機。

他們安全抵達實驗室。酒笙立即開始工作,將樣本試管放入分析設備。機器發出低沉的嗡鳴,各色光芒在透明管道中流動。

王海龍坐在一張簡陋的木椅上,閉上眼睛。不是休息,是內視——檢查自己的身體和意識狀態。

編碼融合進度:63%。比完成覺醒時增加了3%,這意味着融合仍在自動進行,不受他控制。身體適應性:72%,還在上升。能量回路穩定性:58%,卻在下降——他的身體系統在適應新能力的同時,基礎結構正在變得脆弱。

最讓他不安的是意識完整性指數:91%。看起來很高,但注解顯示“持續緩降,預計七十二小時後降至臨界閾值87%”。注解旁有一個小小的警告符號,他“點擊”查看,獲得更多信息:

**“意識完整性低於87%可能導致以下症狀:現實感模糊,記憶混淆,人格碎片化,最終可能無法區分自我與系統。”**

七十二小時。和神殿封印倒計時幾乎同步。

“王海龍?”

李檬影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她端着一杯冒着熱氣的液體走來,氣味清香提神。“酒笙調的醒神茶,說能緩解能量透支的症狀。”

王海龍接過,啜飲一口。液體溫暖順滑,確實讓疲憊減輕了些。“謝謝。”

李檬影在他對面坐下,沒有喝自己的那杯,而是看着他。她的目光如此專注,仿佛要穿透他的外表,看到他內心正在進行的戰爭。

“你在害怕,”她突然說。

不是疑問,是陳述。

王海龍想否認,但最終點了點頭。“害怕很多事。害怕無法完成使命,害怕失去你們,害怕……”他停頓了一下,“害怕自己變成別的東西。”

“變成什麼?”

“非人。系統的一部分。一個……工具。”這些話他說出來,感到一陣奇異的解脫。承認恐懼,比壓抑恐懼更需要勇氣。

李檬影沉默片刻,然後輕聲說:“你知道在我母親的日記裏,她最常提到的是什麼嗎?”

王海龍搖頭。

“不是犧牲,不是使命,甚至不是對我的愛,”李檬影說,“是‘選擇’。她寫了很多次:即使命運將我推到這裏,即使所有人都說我必須做什麼,我依然有選擇的權利。選擇如何面對,選擇相信什麼,選擇成爲什麼樣的人。”

她向前傾身,握住王海龍的手。她的手掌溫暖,指尖有細微的顫抖——不是恐懼,是情感的波動。“你也在選擇,王海龍。每一刻都在選擇。覺醒不是剝奪你的選擇權,是給你更多選擇的可能性。你可以選擇成爲系統的一部分,但同時依然是你自己。這兩者不矛盾。”

王海龍看着她眼中堅定的光芒,忽然明白了她溫柔下的堅韌從何而來——不是天生的堅強,是每一次選擇中的堅持。選擇在質疑中繼續守護律動之都,選擇在危險中信任他這個天外來客,選擇在絕境中依然相信有第三條路。

“你怎麼能做到?”他問,“面對這一切,依然保持……清醒。”

“因爲我必須,”李檬影微笑,笑容中有苦澀也有力量,“如果我迷失了,誰會記得我母親的樣子?誰會記得律動之都的鍾擺聲?誰會記得……我們爲什麼開始這段旅程?”

她的話像一束光,照亮了王海龍內心某個昏暗的角落。是的,他必須記住。記住他是王海龍,一個醫生,一個試圖拯救生命的人。記住現實世界還有人在等他,記住妹妹趴在病床邊的睡顏,記住手術台上每一個信任他的患者。

記住這些,就不會迷失。

“分析結果出來了!”酒笙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兩人立刻走到工作台前。三個樣本的分析數據投影在空中,形成復雜的分子結構和能量譜圖。

“黃綠色液體,邊緣樣本,”酒笙指着第一組數據,“主要成分:基礎生命之液,純度17%,混有大量代謝廢物和少量混沌能量微粒。結論:常規廢液,毒性中等,處理方案已成熟。”

“暗紅色液體,中間層樣本,”第二組數據,“成分復雜:高濃度能量殘渣,多種未完全分解的化合物,中等濃度混沌能量,以及……微量編碼碎片。”

“編碼碎片?”王海龍皺眉。

“不是完整的源初編碼,是崩潰後的殘片,”酒笙放大分子模型,“你看這些結構,原本應該是規則的幾何排列,但現在扭曲、斷裂、相互糾纏。就像是……”

“就像是系統試圖修復自身,但失敗了,”王海龍接過話,“留下的疤痕組織。”

酒笙點頭:“正是。而最危險的是第三組樣本——”

深紫色液體,湖心樣本。

數據模型彈出時,連王海龍都倒抽一口冷氣。

那不是簡單的液體,而是一個完整的微生態系統。在顯微鏡尺度下,能看到無數微小的能量節點通過細絲連接,形成網絡。網絡中流動的不是物質,是信息——混沌的信息。每個節點都在執行某種功能:有的在分解有序結構,有的在重組混沌模式,有的在復制自身。

而所有這些節點的集體行爲,呈現出可怕的智能性。

“它在學習,”酒笙的聲音顫抖,“樣本采集後,我觀察到它的行爲模式在三小時內變化了十七次,每次變化都是對觀測行爲的適應反應。它知道被觀察,它在學習如何不被分析。”

更驚人的是,當王海龍將編碼能量注入分析儀時,樣本突然活躍起來。它伸出微小的觸須,試圖“連接”他的能量,就像嬰兒本能地尋找母乳。

“它在尋找秩序源,”王海龍撤回能量,“想用秩序來完善自身。這就是爲什麼混沌實體會模仿我——它需要我的編碼結構作爲模板,來構建更穩定、更強大的存在形態。”

李檬影看着樣本中那些舞動的微觸須,臉色發白:“所以它不是要摧毀一切,它是要……進化?成爲某種融合了秩序與混沌的新生命?”

“恐怕是的,”酒笙調出歷史數據對比,“根據我三百周期的觀測,靜濾之澤的混沌侵蝕模式一直在變化。最初是簡單的污染擴散,然後出現有組織的攻擊行爲,現在……開始表現出明確的目的性。它在試圖成爲系統的‘新器官’,替代已經衰竭的原有結構。”

這個結論讓實驗室陷入死寂。

如果混沌侵蝕只是破壞,那還有對抗的可能。但如果它是另一種形式的生命,試圖在系統崩潰的廢墟上建立新秩序,那該怎麼辦?摧毀它,等於摧毀系統自我拯救的一種可能性;放任它,等於放任現有的一切被吞噬。

“我們必須去遺跡,”王海龍打破沉默,“只有了解源初編碼的完整設計,才能知道系統原本應該怎樣運作。然後我們才能判斷,混沌是應該被清除的病變,還是可以被引導的……變異。”

“但議會封鎖了遺跡,”酒笙說,“而且即使突破封鎖,遺跡本身也在釋放污染。進入那裏,風險極大。”

“風險一直很大,”李檬影說,“我們從律動之都出發時就知道。但我們必須前進。”

王海龍看向她,兩人目光交匯。無需言語,共識已成。

“那麼我們需要一個計劃,”酒笙深吸一口氣,“議會的主要力量現在正與混沌實體交戰,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但遺跡周圍的絕對淨化場仍在運作,我們必須找到通過的方法。”

他走到牆邊,拉開一幅覆蓋整面牆的布簾。後面是一張巨大的手繪地圖——靜濾之澤的全圖,標注之詳細令人驚嘆。

“這裏是轉化之湖,”酒笙指向地圖中央,“遺跡就在湖心正下方,但入口不在這裏。真正的入口在——”他的手指移向湖的北側,一片標記爲“古根迷宮”的區域,“這裏。地下通道網絡,直達遺跡核心。但迷宮已經被議會改造,布滿了陷阱和守衛。”

王海龍仔細觀察地圖。迷宮的結構復雜得令人眼花繚亂,像某種巨型生物的根系圖。“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因爲我曾是議會的高級研究員,”酒笙苦笑,“三百年前,我是遺跡研究項目的負責人。我設計了迷宮的防御系統,知道每一條密道,每一個機關。後來我的研究方向轉向平衡理論,與議會理念沖突,才被排擠、最終被背叛。”

這解釋了酒笙爲何如此了解靜濾之澤,也爲何他的實驗室能隱藏三百年不被發現——他設計了追捕自己的系統。

“你能帶我們穿過迷宮嗎?”李檬影問。

“能,但需要時間,”酒笙說,“而且需要應對一個最大的問題:迷宮的核心控制系統被議會加裝了‘身份識別鎖’。只有現任議會成員的生物特征才能通過最後三道門。我的權限三百年前就被注銷了。”

王海龍思考片刻:“身份識別基於什麼?”

“能量特征,血脈編碼,意識波動,三重驗證,”酒笙說,“幾乎無法僞造。”

“幾乎?”

“除非……”酒笙看向王海龍,“除非有人擁有比議會更高層級的權限。比如,始祖親自設定的權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海龍身上。

“你是覺醒者,你的編碼印記來自源初,”酒笙的眼睛亮起來,“理論上,你的權限層級應該高於議會。但我無法確定——三百年來,從未有覺醒者到達這裏。”

王海龍伸出手,看着掌心那個復雜的金色符號。“只能試試了。”

“那就這麼定了,”酒笙開始整理裝備,“我們需要準備:防護服,應對迷宮內的腐蝕性氣體;能量中和劑,應對可能的淨化場泄漏;還有……”他猶豫了一下,“可能需要一些武器。迷宮裏有些守衛不是機械,是被混沌侵蝕改造的生物,它們沒有理智,只有攻擊本能。”

他們花了一小時準備。酒笙的實驗室雖然簡陋,但庫存豐富。王海龍得到了一套特制的防護服,材質輕薄但堅韌,內嵌能量緩沖層。李檬影的裝備更注重靈活性,便於在狹窄通道中移動。

最重要的是一小瓶“平衡之釀”的濃縮版。“這個能暫時穩定你們體內的能量波動,降低被混沌感知的風險,”酒笙解釋,“但效力只有六小時。我們必須在那之前進出。”

一切就緒。三人站在實驗室出口,準備前往古根迷宮。

就在出發前,王海龍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眩暈。

不是身體上的,是意識層面的。他仿佛被拉入了一個純白的空間,周圍什麼都沒有,只有他自己——和另一個自己。

那個影子站在他對面,穿着和他一樣的防護服,但眼睛是完全的灰色。它沒有攻擊,只是看着他,嘴角帶着詭異的微笑。

“你……在抗拒……”影子開口,聲音直接在他腦中響起,“但抗拒……是徒勞的……我們……終將……合一……”

“我不會變成你,”王海龍在意識中回應。

“你已經……是了……”影子走近,它的臉越來越清晰,確實是王海龍,但表情是他從未有過的——混合了瘋狂、渴望和某種非人的冷靜,“每一次……使用能力……每一次……融合編碼……你都更接近……我……”

“我是爲了拯救。”

“拯救……誰?”影子笑了,“系統……不需要拯救……它只需要……改變……而你……就是改變……的催化劑……”

影子伸出手,不是攻擊,是邀請。“接受……你的本質……我們……可以……創造……新世界……不必……背負……舊世界的……負擔……”

王海龍感到一股強大的誘惑。放下責任,放下使命,放下那些壓得他喘不過氣的期望。成爲更強大的存在,成爲新世界的神。

但就在這時,他聽到了李檬影的聲音。

很遙遠,像是從水底傳來的呼喚:“王海龍?你還好嗎?”

她的聲音像錨,將他拉回現實。

影子在消失前,留下最後一句話:“時間……不多了……當完整性……降到閾值……我會……回來……那時……你無法……拒絕……”

眩暈消失。王海龍發現自己靠在實驗室的牆上,李檬影和酒笙正擔憂地看着他。

“我……沒事,”他喘息着,“只是……有點透支。”

李檬影沒有追問,但她的眼神告訴他,她知道不只是透支那麼簡單。

他們出發了。

前往古根迷宮的路上,王海龍一直在思考影子的話。意識完整性91%,還在下降。當降到87%時,會發生什麼?他會開始分不清現實和幻覺?會開始接受影子的誘惑?還是會……直接變成它?

必須加快速度。在徹底迷失前,完成該做的事。

古根迷宮的入口隱藏在一片巨大的菌類叢中。那些菌類高達三米,傘蓋如屋頂般相連,形成天然的隱蔽所。酒笙在菌杆上找到特定的圖案,按特定順序按壓,地面無聲滑開,露出向下的階梯。

“記住,”酒笙壓低聲音,“迷宮內部結構會變化。我雖然知道原理,但三百年過去,可能已有未知的變異。跟緊我,不要碰任何看起來不對勁的東西。”

他們走下階梯。迷宮內部比想象中更詭異。

通道不是挖掘出來的,更像是某種巨大植物根系的內部——牆壁是木質紋理,表面有脈動,像是還活着。天花板上垂下無數發光的根須,根須末端滴下粘稠的液體,在通道地面形成淺灘。

空氣潮溼悶熱,充滿發酵的氣味。溫度明顯高於地表,王海龍的防護服內部很快被汗水浸溼。

酒笙在前引路,每一步都極其謹慎。他不時停下,觀察牆壁上的細微標記——那是他三百年前留下的暗號系統,只有他自己能解讀。

前半小時還算順利。他們通過了三個岔路口,避開了兩處隱蔽的酸液噴口,繞開了一個聚集着發光蠕蟲的菌巢。

但第四道門出現了問題。

那是一扇由活體藤蔓編織成的門,藤蔓緩慢蠕動,形成不斷變化的圖案。門前的地面上,躺着三具屍體。

不是新鮮屍體,已經半木化,身體表面長出了菌類和苔蘚。但從殘存的服飾能看出,他們是議會的守衛。

“死因是……”李檬影檢查後皺眉,“窒息?但脖子上沒有勒痕。”

酒笙蹲下仔細觀察:“是‘根須入侵’。看他們的口鼻——有微小的根須伸入的痕跡。這些藤蔓會釋放麻醉孢子,讓獵物昏迷,然後根須侵入體內,吸收養分。他們被吸幹了。”

王海龍用系統感知探查藤蔓門。能量讀數顯示,藤蔓內部有復雜的神經網絡,連接着迷宮的整個防御系統。強行破壞會觸發警報。

“必須通過生物驗證,”酒笙說,“但我沒權限了。王海龍,你來試試。”

王海龍走到門前,伸出右手。掌心的金色符號發光,與藤蔓產生共鳴。

藤蔓的蠕動突然停止。所有根須都轉向他,像無數眼睛在注視。然後,門中央的藤蔓開始重組,形成一個臉孔的形狀。

那張臉說話了,聲音是無數根須摩擦產生的合成音:“編碼印記……確認……覺醒者……歡迎……但警告……遺跡核心……已失控……進入者……風險自負……”

門緩緩打開,藤蔓向兩側退去,露出後面的通道。

“通過了!”酒笙鬆了口氣。

但王海龍注意到,門在關閉前,那些藤蔓在他腳邊停留了片刻,輕輕觸碰了他的靴子。不是攻擊,更像是……采集樣本。

它們在收集他的生物信息。

這個細節讓他不安,但沒有時間深究。

繼續前進。迷宮的復雜度開始升級。通道不再單一,而是多層立體的結構。他們需要攀爬藤梯,躍過深溝,在滑溜的根須上保持平衡。

一小時後,他們到達了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

這裏像是迷宮的中樞,數百條通道在此交匯。空間中央有一棵巨樹——不是真正的樹,而是由無數發光根須纏繞而成的“結構樹”。樹身直徑超過十米,高度看不到頂,隱沒在上方的黑暗中。樹表面有脈動的光流,像是能量的高速公路。

而樹下,有守衛。

不是機械,也不是生物,而是……琥珀。

十二個透明的人形琥珀,排列成圓圈,每個琥珀裏都封存着一個人。這些人穿着古老的祭司服飾,表情安詳如沉睡,但眼睛都是睜開的,瞳孔中閃爍着微弱的金光。

“古代祭司的休眠艙,”酒笙敬畏地說,“傳說中,他們在靜濾之澤衰竭初期選擇自我封存,等待復興之日。但議會從未成功喚醒他們。”

王海龍走近觀察。琥珀內部有細微的能量流動,顯示這些人還活着,只是處於極深度休眠狀態。他們的能量特征……和李檬影有相似之處。

“他們是混血兒,”李檬影也感覺到了,“和我一樣。”

“靜濾之澤的祭司血脈,本就有部分來自天外墜落者,”酒笙解釋,“歷代融合,形成了獨特的混血傳承。但這些是最初的祭司,血脈最純淨,力量也最強大。”

就在這時,其中一個琥珀突然發光。

不是整體發光,是內部祭司的眼睛突然變得明亮。然後,一個聲音直接在他們意識中響起:

**“覺醒者……你終於來了……我們等了……太久……”**

琥珀中的祭司,嘴唇沒有動,但聲音清晰無比。

**“系統在……呼喚你……遺跡在……等待你……但小心……議會已經……叛變……他們不再……侍奉平衡……而是追求……絕對純粹……那會……毀滅一切……”**

王海龍用意識回應:“我們需要進入遺跡核心,修復源初編碼。”

**“可以……但必須……先完成……試煉……”** 另一個琥珀也亮起來,**“每個界域的遺跡……都有對應的……試煉……靜濾之澤的試煉是……‘過濾本心’……”**

“過濾本心?”

**“進入中央樹……直面你內心……最深的雜質……恐懼、懷疑、貪婪、傲慢……只有過濾掉這些……你才配獲得……真正的淨化之力……”**

十二個琥珀全部亮起,形成一道光門,門後是中央樹的入口。

“試煉只能……你一人進入……”祭司們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其他人……在此等候……”**

王海龍看向李檬影和酒笙。

“去吧,”李檬影說,“我們會在這裏等你。但要記住——”她握了握他的手,“無論看到什麼,那都不是真實的。只是你內心的投射。”

王海龍點頭,深吸一口氣,走進光門。

樹內的世界,與外界完全不同。

這裏沒有實體,只有流動的光和不斷變化的景象。他看到了自己的一生:童年,學醫,手術台,第一次失敗,第一次成功,患者的感激,家屬的眼淚……然後是他昏迷,來到律動之都,遇見李檬影,覺醒,戰鬥……

每個片段都在重復播放,但每次播放都有微妙的扭曲。在某個版本中,他手術失敗是因爲傲慢;在另一個版本中,他拯救律動之都是出於自私的救世主情結;還有一個版本,他對李檬影的感情只是孤獨中的依賴……

“過濾開始,”一個溫和但威嚴的聲音響起,“面對你的雜質。”

景象定格在一個畫面上:他站在風息高原的神殿中,手中握着剛剛獲得的編碼碎片,而李檬影倒在他腳邊,重傷瀕死。畫面中的他,臉上是滿足的微笑——他終於獲得了力量,代價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這是假的,”王海龍說。

“但這是你潛意識中的恐懼,”聲音說,“你害怕自己會因爲追求力量而犧牲他人。這恐懼本身就是雜質。”

畫面變化。這次是他回到了現實世界,但律動之都的億萬意識因此消散。他站在醫院的走廊裏,聽着妹妹的哭泣,內心充滿愧疚,但更深層的是……解脫。他終於擺脫了那個沉重的責任。

“這也是假的。”

“但這是你渴望的逃避。逃避責任,逃避選擇,逃避成爲那個必須拯救一切的人。”

一個接一個,他內心深處的黑暗面被挖掘出來:對永生的隱秘渴望,對成爲神明的幻想,對被所有人需要的病態依賴,甚至……對混沌力量的某種好奇。

每面對一個,他都必須承認:“是的,我有這樣的念頭。但念頭只是念頭,不是選擇。我選擇成爲醫生,我選擇拯救李檬影,我選擇繼續前進。”

承認,但不被其定義。這就是過濾的本質。

不知過了多久,所有景象都消失了。他站在純淨的白光中,感到內心前所未有的清明。那些雜質依然存在——人不可能完全沒有黑暗面——但它們不再控制他。

“試煉通過,”聲音說,“你獲得了進入遺跡核心的資格。但記住:真正的淨化不是消除雜質,而是與雜質共存,卻不被其控制。”

白光散去,王海龍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地下洞穴中。

洞穴中央,就是靜濾之澤的源初遺跡。

那不是建築,也不是機器,而是一個……活體器官。

巨大的、搏動的、半透明的結構,表面布滿脈動的血管和發光的節點。它緩慢地收縮、舒張,像一顆巨大的心髒,但功能不是泵血,而是過濾。可以看到渾濁的能量從一端流入,經過復雜的內部結構,從另一端流出時變得純淨。

但此刻,這個器官在病變。

三分之一的結構已經變成了暗紅色,表面有惡性的增生和潰瘍。從病變區域流出的不是純淨能量,而是粘稠的、散發惡臭的膿液。器官的搏動也不規律,時快時慢,像是在垂死掙扎。

而在器官旁邊,站着一個人。

穿着議會的銀白長袍,背對着他。那人伸出手,正試圖將某種裝置連接到器官的病變區域。

“住手!”王海龍喝道。

那人轉過身。

王海龍愣住了。

那是……他自己。

另一個王海龍,穿着議會長袍,眼中是純粹的、冷酷的理性之光。

猜你喜歡

陳默大結局

口碑超高的動漫衍生小說《欲望迷宮的百層試煉》,陳默是劇情發展離不開的關鍵人物角色,“瞎起名的啊破破”作者大大已經賣力更新了136303字,本書連載。喜歡看動漫衍生類型小說的書蟲們沖沖沖!
作者:瞎起名的啊破破
時間:2025-12-28

我道凌天完整版

《我道凌天》這本東方仙俠小說造成的玄念太多,給人看不夠的感覺。月太真雖然沒有過多華麗的詞造,但是故事起伏迭宕,能夠使之引人入勝,主角爲凌塵。喜歡東方仙俠小說的書友可以一看,《我道凌天》小說已經寫了123054字,目前連載。
作者:月太真
時間:2025-12-28

顧晨大結局

《斷情崖下師尊求我回頭》是一本讓人欲罷不能的東方仙俠小說,作者“椎名真白zz”以其細膩的筆觸和生動的描繪爲讀者們帶來了一個充滿想象力的世界。本書的主角是顧晨,一個充滿個性和魅力的角色。目前這本小說已經更新153814字,喜歡閱讀的你快來一讀爲快吧!
作者:椎名真白zz
時間:2025-12-28

蘇晚顧承淵

如果你喜歡豪門總裁小說,那麼這本《白月光死後殺瘋了》一定不能錯過。作者“鈴角不見兔”以細膩的筆觸描繪了一個關於蘇晚顧承淵的精彩故事。本書目前連載,趕快開始你的閱讀之旅吧!
作者:鈴角不見兔
時間:2025-12-28

青衫錯後續

古風世情小說《青衫錯》是最近很多書迷都在追讀的,小說以主人公沈知微蕭珩之間的感情糾葛爲主線。那就一人行作者大大更新很給力,目前連載,《青衫錯》小說150471字,喜歡看古風世情小說的寶寶們快來。
作者:那就一人行
時間:2025-12-28

掘脈人最新章節

由著名作家“晨暮曦暉”編寫的《掘脈人》,小說主人公是秦洛蘇瑾,喜歡看科幻末世類型小說的書友不要錯過,掘脈人小說已經寫了99005字。
作者:晨暮曦暉
時間:2025-1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