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紅了半邊天,濃煙裹挾着血腥味和焦糊氣,直嗆口鼻。彭城徹底陷入了癲狂。潰散的兵士失去了建制,與地痞流氓、乃至絕望的百姓混雜在一起,砸開店鋪,搶奪一切可見之物,相互砍殺,狀若瘋魔。
司馬彥將行囊緊緊縛在背上,如同遊魚般在混亂的街道上穿梭。他盡量避開主街的火光和人群,專挑黑暗狹窄的小巷。體內那低沉的嗡鳴因緊張而加劇,絲絲灼熱的力量涌向四肢,讓他的速度、反應和感知都提升到了極致。
他能聽到刀刃砍入骨肉的悶響,垂死者的哀嚎,施暴者的狂笑,婦女兒童的哭喊。一幅活生生的人間地獄圖在他眼前展開。他強忍着史官記錄的本能,此刻,生存是第一要務。
一夥潰兵發現了他,看到他背上的包袱,以爲是財貨,嚎叫着沖了過來。司馬彥眼神一冷,不再留手。他側身避開劈來的環首刀,左手如電般扣住對方手腕發力一扭,咔嚓聲響起的同時,右肘已狠狠撞在另一名撲來的兵士喉結上!
兩人瞬間倒地,一個手腕斷裂慘嚎,一個捂住喉嚨嗬嗬作響,眼看活不成了。其他潰兵被這突如其來的狠辣手段震懾,一時不敢上前。司馬彥趁機閃入一條更黑的岔路,迅速消失。
他不能戀戰,必須盡快出城!西、南兩個方向是混亂的中心和劉邦軍撤離的主要方向,東面可能是項羽先頭部隊來的方向,唯有北門,或許有一線生機。
越靠近北門,混亂似乎稍減,但盤查卻更加嚴密。並非有組織的盤查,而是幾股不同的勢力堵在門口,互相提防,又都對試圖出城的人進行勒索和搶劫。有穿着雜亂號衣的潰兵,有本地豪強組織的鄉勇,甚至還有一些來歷不明、衣着統一、眼神凶狠的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司馬彥的心猛地一沉。他們的氣質與那夜的蒙面女子有幾分相似,冰冷而專注,不像是在趁亂打劫,更像是在……搜尋什麼!
長生盟!他們竟然已經滲透到了城門?!
司馬伏在一處倒塌的矮牆後,仔細觀察。出城通道被堵得水泄不通,強行沖關幾乎不可能。
必須另想辦法。
他回憶起這些天在彭城行醫時走過的每一條巷道。城牆並非不可逾越,有些地段因年久失修或靠近貧民區,相對低矮破敗……
他悄然退後,沿着城牆根向北偏東的方向移動。這裏靠近一片廢棄的陶窯區,人煙稀少,城牆也確實低矮了些,但仍有近兩丈高,且牆面光滑。
他深吸一口氣,環顧四周,確認無人注意。體內那灼熱的力量向雙腿匯聚,他助跑幾步,猛地蹬地躍起!這一跳竟遠超常人,直接拔高近一丈!他雙手如鉤,精準地摳住牆磚縫隙,身體緊貼牆面,再次發力,如同壁虎般向上遊竄!
幾個起落間,他已悄無聲息地翻上了城頭。城牆上也有零星的兵士,但大多被城內的混亂吸引,注意力不在外側。
他正欲翻到城外,眼角餘光忽然瞥見城內遠處一條巷子裏,幾個黑衣人正圍着一個踉蹌奔跑的身影!
是那個蒙面女子!她似乎受了新傷,行動不便,被那些黑衣人逼入了死角!
司馬彥動作一滯。救,還是不救?
救,風險極大,可能暴露自己,陷入重圍。不救……這女子是唯一可能了解長生盟內部情況的人,或許也是解開自己身上長生之謎的一條線索!
電光火石間,他做出了決定。
他迅速從行囊中摸出幾枚路上撿來的、用於針灸的長針,灌注內力(他逐漸意識到那灼熱能量可以如此運用),看準下方那些黑衣人的方位,猛地甩手射出!
嗤嗤嗤!細微的破空聲被城市的喧囂掩蓋。下方傳來幾聲悶哼和慘叫!三枚長針精準地命中三名黑衣人的頸側或眼窩,雖不致命,卻足以讓他們瞬間失去戰鬥力,痛苦倒地。
剩餘的黑衣人大驚,立刻警惕地望向四周,搜尋襲擊來源。
就這片刻的混亂,那蒙面女子抓住機會,手中長劍劃出一道寒光,逼退一人,隨即拼盡最後力氣,撞開旁邊一扇破舊的木門,跌入了那處廢棄的院落。
黑衣人們反應過來,一部分人試圖追擊,另一部分人則朝着城牆方向張望搜尋。
司馬彥早已伏低身子,如同青煙般翻過垛口,利用城牆外側的凹凸處快速下滑,落入城外的黑暗中。
他沒有停留,發足向北狂奔,直到將彭城的火光和喧囂遠遠拋在身後數裏,才敢停下喘息。
冰冷的夜風吹拂着他發燙的臉頰。剛才那一刻的出手,讓他心跳仍未平復。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但那女子……或許命不該絕於此。
他攤開手掌,看着微微顫抖的指尖。運用那力量進行精準攻擊,這還是第一次。威力驚人,但也更加……非人。
休息片刻,他必須思考下一步的去向。
向北,是項羽勢力範圍的腹地,似乎自投羅網。向西,是劉邦前往漢中的方向,但沿途必有項羽軍隊攔截追擊。向東,是故齊之地,諸侯林立,混亂不堪。向南,是廣闊的楚地,項羽根基所在。
似乎沒有一個方向是安全的。
忽然,他想起蕭老先生的話:“漢王就國漢中……”
漢中,巴蜀之地,閉塞偏遠,山路艱難。項羽的勢力短期內難以深入。劉邦新敗之餘,正需休養生息,或許能有一段相對平穩的時期。更重要的是,那裏遠離中原紛爭的中心,或許也能暫時避開長生盟最密集的搜索?
雖然之前拒絕了招攬,但那是基於留在彭城的前提下。如今形勢劇變,或許……可以嚐試遠遠跟在劉邦撤離隊伍的後面,前往漢中?不加入他們,只是利用他們開辟的道路和造成的注意力空檔,爲自己尋找一個暫時的、偏遠的避風港?
這個念頭一旦生出,便迅速變得清晰起來。
風險依然存在,但相比於留在即將被項羽徹底掌控、且已被長生盟盯上的中原,似乎已是當下最不壞的選擇。
他下定決心,調整方向,開始向着西南方,沿着可能存在的、劉邦軍撤離的痕跡,追索而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如同匯入歷史洪流的一粒微塵。
而在身後遙遠的彭城,那處廢棄的院落裏,受傷的蒙面女子背靠着門板,劇烈喘息,手中緊握長劍,警惕地聽着門外黑衣人逐漸遠去的搜索聲。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肩胛處新添的傷口,又望了望城牆方向,冰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極淡的、難以言喻的復雜神色。
那個氣息古怪的醫生……是他嗎?
他爲何要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