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任隊正的任命正式下達後,譚灃在倉曹屬的境遇悄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最直觀的便是俸祿。從吏員年俸六十元氣幣,躍升至從五品隊正的年俸一百二十元氣幣,翻了一倍!沉甸甸的錢袋入手時,譚灃真切地感受到了權力帶來的實利。這足以讓他和石頭過得更加寬裕,甚至能節省下更多資源用於修煉。
待遇的變化則體現在細微處。清晨點卯,原本與他平起平坐、甚至資歷更老的巡防衛士們,會下意識地空出靠近隊正張賁(如今是張主事了)下首的位置,自然而然地留給他。他去庫房交接巡查記錄,負責的文吏會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計,臉上堆起笑容,語氣恭敬地稱一聲“譚隊正”。行走在衙署廊道,迎面遇上的同僚,無論是否相識,都會主動側身讓道,點頭致意。
這些微妙的變化,譚灃一一收在眼裏,心中並無多少得意,反而更添幾分警惕。他深知,這些敬畏並非沖着他譚灃本人,而是沖着他這身皮、這個位置,以及背後那若隱若現的“姬親王”影子。一旦失勢,這些笑臉與謙讓頃刻間便會化爲烏有。
張賁升任主事後,變得更加忙碌,將東丙區的日常巡防管理全權交給了譚灃。譚灃手下算上替補,共有十二名巡防衛士。這些人,便是他立足倉曹屬的基本盤。
新官上任,需恩威並施。威,來自於他隊正的身份和背後隱約的靠山;恩,則需要主動施與。譚灃深諳此道。
上任第一日下衙時分,譚灃並未立刻離開,而是將手下十二名衛士聚到一處。
“諸位兄弟,”譚灃目光掃過一張張或好奇、或敬畏、或帶着幾分審視的面孔,語氣平和卻自帶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譚某蒙郡主與張主事抬愛,添爲本隊隊正,日後還需仰仗諸位兄弟鼎力相助,共同守好庫防重地。”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今日譚某做東,請諸位兄弟去醉風樓小酌幾杯,權當相識之禮,還望諸位賞光。”
衆衛士聞言,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紛紛露出驚喜之色。醉風樓在西坊市也算中上檔次的酒樓,尋常吏員豈是常能去得的?新隊正如此大方,顯然是有意結交,衆人自然樂得給這個面子,更是對這位年輕上司的觀感好了不少。
“多謝隊正!”
“譚隊正豪氣!”
“必去必去!”
一時間,應和之聲四起,氣氛頓時熱絡起來。
於是,下衙的鍾聲敲響後,譚灃便在一衆衛士的前呼後擁下,浩浩蕩蕩地出了郡守府,往西坊市而去。石頭也興奮地跟在隊伍末尾。這一行人雖都穿着便服,但那久在衙署形成的做派和隱隱以譚灃爲首的架勢,引得沿途行人紛紛側目。
剛到醉風樓門口,卻見樓前圍了一小圈人,隱隱有爭執聲傳來。只見三名穿着稅吏號服的人,正攔在門口,爲首一人手持一份文書,面色倨傲,正對着馮三娘呵斥着什麼。馮三娘臉上帶着勉強的笑容,低聲解釋,眼神中卻透着一絲焦急與無奈。
“......賬目不清,拖延稅款,依律便可封店清查!馮掌櫃,莫要自誤!”那稅吏聲音拔高,帶着威脅之意。
譚灃眉頭一皺,腳步未停,直接走了過去,沉聲問道:“何事喧譁?”
那稅吏正擺着官威,被人打斷,很是不悅,扭頭一看,見是一群穿着普通、但氣度不像普通百姓的人,也沒放在眼裏,呵斥道:“官府辦差,閒雜人等退開!”
譚灃身後的衛士們頓時不幹了。自家隊正被如此呵斥,那還了得?
“放肆!”
“大膽!怎麼跟我們譚隊正說話呢!”
“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
十幾條漢子譁啦一下圍了上來,個個面色不善,將那三名稅吏圍在中間,厲聲呵斥。這些巡防衛士平日看守重地,自有一股凶悍之氣,此刻同時發作,氣勢頗爲駭人。
那三名稅吏嚇了一跳,沒想到對方人多勢衆,而且聽起來似乎還是個“隊正”?爲首稅吏色厲內荏地道:“你...你們想幹什麼?我們是戶曹司稅吏,依法征稅,你們膽敢阻攔執法?!”
譚灃擺了擺手,示意手下稍安勿躁。他看向那稅吏,亮明身份:“本官倉曹屬巡防隊正譚灃。馮掌櫃所犯何事,需勞動幾位如此大動幹戈?”
“倉曹屬?”那稅吏愣了一下,戶曹司與攻曹司分屬不同系統,互不統屬,他倒也不十分懼怕,但對方畢竟是個官身,語氣稍緩,但仍硬撐着道:“原來是譚隊正。此婦賬目不清,屢次拖延應繳稅款,我等依律前來催繳,她竟諸多推諉,按律便可......”
譚灃心中明了,這恐怕是見醉風樓生意好,又是女流當家,故意來找茬索要好處的。他懶得與這小吏多費口舌,對石頭低聲道:“去,請他們戶曹司負責西坊市稅收的隊正過來一趟。”
石頭應了一聲,飛快跑了。
那稅吏見譚灃不接茬,反而去叫自己的上官,心裏有些發虛,但嘴上仍強自辯解:“譚隊正,此事乃我戶曹司份內之事,您攻曹司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吧?”
譚灃負手而立,淡淡道:“本官在此宴請同僚,不喜喧譁。請你們隊正過來,當面說清楚便是。”
不多時,石頭便引着一個穿着戶曹司隊正號衣、面色精幹的中年漢子快步走來。那漢子一來便看到自己手下被一群彪悍的漢子圍着,而對方領頭的是一個同樣年輕的隊正,眉頭立刻皺起。
“怎麼回事?”他先看向自己的手下。
那稅吏連忙上前,低聲解釋了一番。
戶曹司隊正聽完,又看向譚灃,拱手道:“這位想必就是譚隊正?在下戶曹司西坊市稅征隊正,姓孫。手下人辦事急躁,驚擾了譚隊正宴飲,還望海涵。”他語氣還算客氣,顯然也聽說過譚灃的名頭,知道這位新貴不好惹。
譚灃也拱手還禮:“孫隊正客氣。並非譚某要多管閒事,只是在此設宴,碰巧遇上。馮掌櫃的醉風樓亦是守法商戶,若果真有何拖欠,按章辦理便是。若只是賬目微末之差,何必動輒封店,影響生意,也傷和氣?孫隊正以爲呢?”
孫隊正自然是知道自己手下那點齷齪心思,見譚灃明顯是要回護這馮三娘,又見對方人多勢衆,且譚灃背後站着新任郡主和倉曹主事,實在不宜爲了這點小事結怨。當下便順水推舟,對手下呵斥道:“一點小賬目,核對清楚便是,誰讓你們在此大呼小叫,驚擾譚隊正的?還不快向譚隊正和馮掌櫃賠罪!”
那三名稅吏如蒙大赦,連忙躬身賠罪。
譚灃見好就收,笑道:“一場誤會,說開便好。孫隊正若是不忙,不如一同入席,喝杯水酒如何?正好譚某今日宴請弟兄們,人多也熱鬧。”
孫隊正略一遲疑,便笑着應承下來:“譚隊正相邀,敢不從命?正好與譚隊正和諸位倉曹的兄弟親近親近。”
當下,一行人浩浩蕩蕩進入醉風樓。馮三娘感激地看了譚灃一眼,連忙親自安排,將兩張大桌並在一起,好酒好菜如流水般送了上來。
席間,杯觥交錯,氣氛熱烈。兩隊的漢子幾杯酒下肚,那點小摩擦早已拋到九霄雲外,開始稱兄道弟,吹牛打屁。孫隊正也是個爽快人,與譚灃連幹了幾杯,拍着胸脯道:“譚老弟,年紀輕輕便已是隊正,前途無量啊!以後在這西坊市有什麼事,盡管來找老哥我!別的不敢說,收稅這塊,還能說得上話。”
譚灃笑着敬酒:“那以後就多仰仗孫兄了。”
孫隊正又壓低聲音道:“不瞞老弟,我有個胞弟,在法曹司下轄的治安羈押房當隊正,管着城裏大小拘押之事。改日有空,介紹你們認識,多條朋友多條路嘛!”
譚灃心中一動,這倒是意外之喜,連忙道謝:“如此甚好,多謝孫兄!”
酒過三巡,孫隊正已有幾分醉意,看着一旁巧笑嫣然、不斷添酒布菜的馮三娘,對譚灃擠擠眼,聲音不大不小地道:“譚老弟,好眼光啊!馮掌櫃可是咱們西坊市有名的美人兒,往日裏不知多少人惦記,沒想到竟是老弟你的相好!以後放心,有老哥我在,這醉風樓沒人敢再來找麻煩!”
此言一出,席間頓時一靜,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譚灃和馮三娘身上。
譚灃酒意上涌,一時沒反應過來“相好”二字的分量,剛想解釋,卻覺桌下自己的手被一只溫軟微涼的手輕輕握住,捏了一下。他轉頭看去,只見馮三娘臉頰緋紅,也不知是酒意還是羞意,眼波流轉橫了他一眼,非但沒有反駁,反而順勢微微倚向他這邊,聲音又軟又糯:“孫隊正說笑了......全靠譚......譚隊正關照罷了......”
衆人頓時哄笑起來,紛紛起哄:“原來如此!譚隊正威武!”
“恭喜隊正!馮掌櫃好眼光!”
譚灃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弄得有些懵,加上酒勁,只覺馮三娘靠過來的身子溫軟馨香,那只柔荑小手也未鬆開,反而與他十指輕輕扣住。他心中一蕩,一股熱流涌上,竟鬼使神差地沒有掙脫,反而就着酒意,另一只手抬起,看似無意地攬住了馮三娘的纖腰,在她腰側輕輕摩挲了一下,低笑道:“三娘......斟酒。”
馮三娘身子微微一顫,臉上紅霞更盛,眼媚得幾乎滴出水來,順從地替他斟滿酒,姿態親昵無比。譚灃感受着指尖傳來的細膩觸感和懷中軟玉溫香,心中那股躁動愈發強烈。
這場酒一直喝到月上中天方才散場。譚灃與孫隊正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地出了醉風樓,約定日後常來常往。送走一衆心滿意足、對譚灃更加歸心的手下和孫隊正等人,譚灃站在酒樓門口,被夜風一吹,酒意稍醒了幾分。
馮三娘送了出來,雲鬢微亂,醉眼迷離,更添幾分成熟風韻,她替譚灃理了理微皺的衣襟,柔聲道:“譚隊正......今日多謝你了。慢些走。”
此時,旁邊一桌新來的食客見馮三娘如此風情,有人借着酒意想上前調侃兩句,卻被同伴死死拉住,低聲急道:“你瘋了!沒聽說嗎?那是倉曹屬新上任的譚隊正的暗妾!前幾天進了州監委都能被全須全尾撈出來的人物!你想死別連累我們!”
那人頓時嚇出一身冷汗,酒醒了大半,敬畏地看了譚灃一眼,縮了回去。
譚灃並未聽清那邊的低語,他只是看着燈下馮三娘那嫵媚動人的臉龐,感受着方才指尖殘留的滑膩觸感,心中那團火再次燒起。他含糊地應了一聲,在石頭的攙扶下,有些踉蹌地向着吏舍走去。
時節如流,灰岩城的天空漸漸染上冬日的灰霾,呼嘯的北風帶來刺骨的寒意。郡守府各衙署門前早早掛起了防風燈籠,廊下也添了火盆,但依舊驅不散那滲入骨髓的冰冷。年關將至,衙門裏卻無多少喜慶氣氛,反倒因前番大案的餘波和人事更迭,透着一股山雨欲來的壓抑。
攻曹司內,幾個文吏圍着火盆低聲交談,呵出的白氣與盆中升起的青煙糾纏在一起。
“聽說了嗎?趙郡主對譚隊正青眼有加,怕是年後要有大用!”
“哦?不是說他才升任隊正不久嗎?還能如何大用?”
“這你就不懂了。譚隊正年輕有爲,更難得的是背景硬扎,又在這元石案裏立了功。我聽說啊,攻曹司下面那個專司稽查各郡物資流轉、油水最厚的‘巡稽科’,原來的主事不是跟着前郡主倒了嗎?這位置空懸着,多少人盯着呢!趙郡主的意思,怕是屬意譚隊正去歷練歷練……”
“巡稽科?那可是正五品的缺!他一個從五品的隊正,這跳得也太快了吧?”
“嘿,有姬親王和趙郡主抬舉,還在乎這一階半級?等着瞧吧,年後必有動靜!”
類似的流言,如同冬日裏無孔不入的寒風,悄悄在郡守府各個角落流轉。譚灃自然也聽到了風聲,但他只是置之一笑,並未放在心上。升遷固然是好事,但樹大招風,尤其是在這敏感時期,他更需謹言慎行,將倉曹屬的巡防事務打理得滴水不漏,不給任何人留下把柄。
然而,另一件事卻真正牽動了他的心神。
馮三娘那日透露的關於野狼幫走私的線索,像一根刺,扎在他心裏。尤其是那條“通往城外黑瘴林的走私路線”,更是讓他寢食難安。黑瘴林邊緣,正是他埋藏那批價值連城的極品元石之地!若野狼幫的活動範圍波及那裏,萬一被他們偶然發現……
這個念頭讓他坐立難安。那批元石是他未來修煉和安身立命的根本,絕不容有失!
必須去探查一番!
此念頭一起,便再也無法按捺。他尋了個由頭,向張賁告假一日,只說是修煉上遇到關隘,需外出靜心感悟。張賁如今對他極爲倚重,自是準假,還關切地叮囑了幾句。
翌日清晨,譚灃換上一身不起眼的灰色棉袍,將面目用圍巾遮了大半,獨自一人出了城,直奔西城外那片令人談之色變的黑瘴林方向。
越是靠近黑瘴林,道路越發崎嶇荒涼,人煙稀少。凜冽的寒風中,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腐爛植被和微弱毒瘴的腐朽氣息再次撲面而來。譚灃憑借着記憶和遠超從前的修爲,避開官道,在荒蕪的丘陵間穿梭,小心翼翼地向當初埋藏元石的那片沼澤邊緣靠近。
他不敢靠得太近,只在遠處的高地上,借助枯樹的掩護,仔細觀察。沼澤依舊被慘綠色的瘴氣籠罩,死寂一片,與他離開時並無太大不同。他仔細感應,並未發現附近有近期人類活動的明顯痕跡,心中稍安。
正當他準備悄悄退去時,眼角餘光卻瞥見極遠處,靠近沼澤另一側邊緣的地帶,似乎有極其微弱的煙塵升起。
有人!
譚灃心中一凜,立刻伏低身體,將自身氣息收斂到極致,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向那個方向潛行而去。
越是靠近,那煙塵越發明顯,還隱約傳來了車輪碾過凍土的沉悶聲響以及壓低的呼喝聲。
譚灃攀上一處石坡,撥開枯草向下望去。
只見下方一條被荒草勉強掩蓋的廢棄小道上,三輛蒙得嚴嚴實實的貨車正艱難前行。每輛車都由兩匹駑馬牽引,旁邊跟着七八個手持兵刃、神情警惕的漢子。這些人穿着混雜,既有傭兵打扮,也有穿着破舊皮襖、形似山民者,但個個眼神凶悍,行動間透着股亡命之徒的戾氣。
爲首的,正是那個臉上帶着刀疤的李老四!
果然是野狼幫的人!他們真的在這條路上活動!
譚灃屏住呼吸,仔細觀察。那貨車沉重,車輪陷入凍土頗深,顯然裝載着不輕的貨物。但看其形制,卻又不像裝載礦石的模樣,反而……
就在這時,一陣寒風吹過,掀起了最後一輛貨車篷布的一角。
刹那間,譚灃的瞳孔猛地收縮!
那篷布之下,根本不是什麼貨物,而是人!
一個個被捆住手腳、堵住嘴巴的人!有男有女,甚至還有幾個半大的孩子!他們蜷縮在車裏,眼神空洞麻木,充滿了絕望和恐懼,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人口走私!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間竄上譚灃的頭頂,讓他幾乎要控制不住沖出去!黑瘴礦坑中少年礦奴慘死的畫面,與眼前這些被當作牲畜般運輸的人影重疊在一起,那股深埋於心底的、中二十足的正義感再次熊熊燃燒!
他強行壓下沖動,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冷靜!必須冷靜!
對方人數衆多,且有李老四這個吸元境三層的好手,自己孤身一人,貿然動手不僅救不了人,反而會打草驚蛇,甚至把自己也搭進去。
他死死盯着那車隊消失在沼澤邊緣的迷霧中,記下了他們行進的方向和大概人數。
必須阻止他們!必須救出那些人!
譚灃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轉身,以最快的速度返回灰岩城。
他沒有回倉曹屬,而是直接找到了正在戶曹司衙門外巡查的孫隊正。
“孫兄!借一步說話!”譚灃臉色凝重,將孫隊正拉到一旁僻靜處。
孫隊正見他神色不對,忙問:“譚老弟,何事如此匆忙?”
譚灃壓低聲音,將方才所見盡數告知,末了道:“孫兄,此事絕非小可!野狼幫竟敢做此傷天害理、拐賣人口的勾當!那些被擄掠之人,若是被送入黑瘴林深處,怕是十死無生!我們必須救人!”
孫隊正聽完,也是倒吸一口涼氣,臉色變得無比難看:“人口拐賣?!這……這李老四真是狗膽包天!這要是捅出去,可是驚天大案!”他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狠色,“譚老弟,你找我,是想……”
“我記得孫兄上次提及,令弟在法曹司羈押房當隊正?”譚灃目光灼灼,“可否請孫兄牽線,我想與令弟面談!此事功曹司亦有管轄之權,但我人手不足,需法曹司出手,方能雷霆一擊,將這夥喪盡天良之徒一網打盡!”
孫隊正猛地一拍大腿:“好!我這就帶你去見我兄弟!這等惡行,天理難容!若是破了此案,於我兄弟亦是天大功勞!”
當下,孫隊正也顧不得巡查,立刻帶着譚灃趕往法曹司。
孫隊正的弟弟孫銘,與其兄長相頗有幾分相似,但氣質更爲冷峻精明。在法曹司羈押房歷練多年,見慣了各種陰私勾當,聽聞譚灃所述,並未立刻表態,而是仔細詢問了地點、人數、路線等細節。
“譚隊正,此事非同小可。”孫銘沉吟道,“野狼幫與兵房錢副主事關系匪淺,若無鐵證,貿然動手,極易被反咬一口。你確定看清了,車上確是被擄掠之人?且能確定他們的路線和交接的大概時間地點?”
“千真萬確!”譚灃斬釘截鐵道,“我親眼所見!他們走的是黑瘴林邊緣那條廢棄古道,看方向,似乎是往‘鬼哭澗’一帶而去。根據車轍痕跡和速度判斷,下一次運輸,很可能就在三日後夜間!”
鬼哭澗是黑瘴林外圍一處險要峽谷,地形復雜,正是做這種見不得光交易的絕佳地點。
孫銘眼中精光一閃,猛地站起身:“好!既然譚隊正如此肯定,我孫銘就信你一回!我立刻秘密調集信得過的兄弟,三日後夜間,於鬼哭澗設伏!定要人贓並獲!”
“多謝孫隊正!”譚灃大喜,拱手道,“屆時,我亦會帶幾名倉曹屬信得過的兄弟在外圍策應,以防萬一!”
“如此甚好!”孫銘重重一拍譚灃肩膀,“譚隊正年紀輕輕,卻有如此膽識和正義之心,孫某佩服!此事若成,你爲首功!”
三人又仔細商議了伏擊的具體細節、信號聯絡方式等,直到確保萬無一失,譚灃才告辭離開。
走出法曹司,寒風依舊凜冽,譚灃心中卻燃着一團火。他知道,這次行動風險極大,一旦失敗,必將迎來野狼幫和兵房的瘋狂報復。
但他別無選擇。
有些事,看到了,便不能背過身去。
是夜,無月,寒風卷着碎雪,刮過黑瘴林邊緣的荒蕪之地,發出如同鬼泣般的嗚咽聲,正是“鬼哭澗”得名的由來。漆黑的天幕下,峽谷兩側的嶙峋怪石如同蟄伏的巨獸,沉默地注視着下方那條被荒草半掩的廢棄古道。
譚灃伏在一塊冰冷的巨岩之後,藏青色的夜行衣與黑暗完美融爲一體。他氣息收斂到了極致,如同岩石的一部分,只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灼灼生光,緊緊盯着峽谷入口的方向。身旁,是同樣屏息凝神的法曹司隊正孫銘,以及他精心挑選的十餘名好手,個個眼神銳利,手持強弓勁弩,埋伏在預定位置。
而在更外圍的黑暗中,譚灃從倉曹屬帶來的四名絕對信得過的心腹衛士,則按照計劃扼守着可能的逃竄路線,手中緊握着示警的響箭和格鬥短刃。
時間在冰冷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寒意滲透骨髓,卻遠不及譚灃心中那團燃燒的怒火熾熱。那些被捆縛、塞口、如同牲畜般運輸的絕望面孔,一次次在他眼前閃現。
“來了。”身旁的孫銘忽然極低地吐出兩個字,聲音輕得幾乎被風聲掩蓋。
譚灃精神一振,凝神望去。只見峽谷入口處,隱約出現了幾點晃動的火光,伴隨着車輪壓過凍土的沉悶聲響和壓低的催促聲。三輛蒙着厚布的貨車,在十餘名彪悍漢子的護衛下,緩緩駛入了伏擊圈。
爲首那人,臉上猙獰的刀疤在微弱火把光下若隱若現,不是李老四又是誰?
譚灃的心髒有力地搏動起來,不是恐懼,而是狩獵前的興奮與冰冷的殺意。他緩緩舉起右手,做出了一個“準備”的手勢。所有埋伏者的肌肉瞬間繃緊,弓弦被悄然拉滿。
車隊毫無察覺,緩緩行至峽谷中段,最狹窄處。
就是現在!
譚灃右手猛地向下一揮!
“咻咻咻——!”
數支響箭尖嘯着射向夜空,打破了死寂!這是發動攻擊的信號,更是警告車隊停下!
“有埋伏!”
“抄家夥!”
車隊頓時大亂!護衛的漢子們雖驚不亂,顯然也是刀頭舔血的亡命之徒,立刻嘶吼着抽出兵刃,圍攏在貨車周圍,警惕地望向兩側黑漆漆的山崖。
李老四反應極快,一把抽出身後的鬼頭刀,厲聲喝道:“哪條道上的朋友?報上名來!野狼幫辦事,莫要自誤!”聲音在峽谷中回蕩,試圖用幫派名頭嚇退伏擊者。
回應他的,是兩側山崖上傾瀉而下的箭雨!
“噗噗噗!”
箭矢精準地避開貨車,專門射向那些手持兵刃的護衛!慘叫聲頓時響起,瞬間便有四五人中箭倒地!
“官府拿人!棄械投降者不殺!”孫銘洪亮的聲音從崖上傳來,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是鷹爪孫!”李老四臉色劇變,眼中閃過駭然與凶戾,“媽的!跟他們拼了!沖出去!”
他知道,一旦被官府拿住這人口走私的勾當,絕對是死路一條!唯有拼死一搏,才有一線生機!
剩下的七八名護衛也知道厲害,發一聲喊,竟悍不畏死地朝着峽谷一端的出口猛沖過去,試圖強行突圍!
“攔住他們!”孫銘大喝。
埋伏的法曹司好手們紛紛從崖上躍下,或是繼續放箭阻截,或是拔出刀劍迎了上去,瞬間短兵相接,金鐵交鳴之聲與喊殺聲、慘叫聲響成一片!
譚灃目光死死鎖定了試圖混在人群中向外沖的李老四!
“李老四!哪裏走!”譚灃一聲暴喝,如同蒼鷹搏兔,從巨岩後一躍而下,身形快如閃電,直撲李老四!
“是你這小雜種!”李老四看清來人,先是震驚,隨即化爲滔天怨毒!他沒想到,數次三番與他作對、甚至害得他差點得罪官差的,竟是這個他當初隨手就能捏死的小礦奴!而如今,對方竟已成了官身,還帶人來截他的財路、斷他的生路!
新仇舊恨瞬間涌上心頭!李老四狂吼一聲,不退反進,手中鬼頭刀帶着淒厲的風聲,迎頭便向譚灃劈來!這一刀勢大力沉,蘊含着他吸元境三層的全部元氣,恨不得將譚灃一刀劈成兩半!
若是半月前的譚灃,面對這含怒一擊,或許還要暫避鋒芒。但如今,他已穩固吸元境四層修爲,力量、速度、反應遠超從前!
面對劈來的刀鋒,譚灃眼神冰冷,不閃不避,體內元氣奔涌,灌注右臂,手中精鋼長刀自下而上猛地一撩!
“鏜——!”
兩刀猛烈碰撞,爆出一溜刺眼的火星!巨大的反震力道傳來,李老四只覺手臂劇痛,虎口發麻,鬼頭刀差點脫手飛出,整個人踉蹌着向後倒退了好幾步,臉上盡是駭然之色!
“你...你突破了?!”他難以置信地瞪着譚灃,對方刀上傳來的力量,分明遠勝於他!
“不然何以拿你?”譚灃冷笑,得勢不饒人,腳步一錯,刀光如匹練般展開,施展出這些時日結合《磐石鍛身術》感悟和自身戰鬥經驗琢磨出的刀法,攻勢如同狂風暴雨,將李老四徹底籠罩!
李老四又驚又怒,只能勉強舉刀格擋,被譚灃凌厲的攻勢殺得汗流浹背,左支右絀,險象環生。他身上的皮甲被刀鋒劃開數道口子,鮮血滲出,狼狽不堪。周圍野狼幫幫衆也被法曹司的人死死纏住,根本無法過來救援。
“小子!你非要趕盡殺絕嗎?”李老四氣喘籲籲,色厲內荏地吼道,“放我一馬!車上的財物分你一半!不,全給你!”
譚灃刀勢絲毫不緩,眼中寒光更盛:“你的髒錢,留着去地獄打點小鬼吧!”話音未落,刀勢陡然一變,一個虛晃騙過李老四的格擋,刀尖如同毒蛇出洞,疾刺其手腕!
“啊!”李老四慘叫一聲,手腕被刺穿,鬼頭刀當啷落地!
譚灃順勢一個側踢,狠狠踹在其小腹上!李老四如同被重錘擊中,悶哼一聲,身體弓成蝦米狀,倒飛出去,重重砸在冰冷的凍土上,掙扎着想要爬起,卻被譚灃一步趕上,刀尖穩穩抵住了他的咽喉。
“綁了!”譚灃冷聲道。
旁邊兩名法曹司隊員立刻上前,用特制的牛筋繩將李老四捆得結結實實。
首領被擒,剩下的野狼幫幫衆更是士氣崩潰,很快便被逐一制服或格殺。戰鬥迅速平息,峽谷中只剩下傷者的呻吟和寒風的呼嘯。
孫銘快步走來,檢查了一下貨車,掀開篷布,看到裏面那些被捆縛、嚇得瑟瑟發抖、眼中充滿絕望與一絲微弱希望的人們,臉色鐵青,怒罵道:“一群畜生!”他轉身對譚灃鄭重拱手:“譚隊正,多謝了!若非你及時發現並告知,不知還有多少人要遭此毒手!”
“分內之事。”譚灃收刀入鞘,看着那些獲救的人被小心翼翼地帶下車,安撫,心中那股怒火才稍稍平息。
清點戰場,共擊斃頑抗者五人,生擒包括李老四在內的八人,己方僅有三人輕傷。可謂大獲全勝。
“將人犯和贓車全部押回法曹司!嚴加看管!”孫銘下令,隨後對譚灃道:“譚隊正,此番人贓並獲,鐵證如山!你放心,到了法曹司,就算他背後是天王老子,也得把這身皮扒下來!”
譚灃點頭,他知道接下來的審訊是法曹司的專業,自己不便插手。但他相信,有了這份鐵證,野狼幫和其背後的保護傘,必將受到雷霆打擊!
一行人押解着囚犯和貨車,趁着夜色,悄無聲息地返回了灰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