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黑市之行後的日子,陷入了一種更加詭異的平靜。

林默每天都像一個精準的鍾擺,在工作、吃飯、睡覺三點之間規律地擺動。 他強迫自己不去想下一次任務,但身體的本能卻在爲之做準備。 他開始有意識地進行一些體能鍛煉,比如在房間裏做俯臥撐和仰臥起坐,以確保自己不會在關鍵時刻因爲體力不支而掉隊。

他偶爾會在APP上,和趙峰、蘇曉禾交流幾句。 大多是關於“屬性相克”規則的討論。 趙峰傾向於下一次是“火”屬性,他甚至花掉了自己所剩不多的積分,在黑市關閉前兌換了一件劣質的防火服。 而蘇曉禾則認爲“金”屬性的可能性更大,她開始查閱大量關於人工智能、都市傳說和科技失控的資料。

林默沒有發表明確的意見。 他只是默默地聽着,將所有可能性都記在心裏。 他知道,在公寓的惡意面前,任何百分之百的篤定,都可能成爲致命的陷阱。

轉眼間,半個月過去了。

這段漫長的平靜,非但沒有讓住戶們感到安心,反而像不斷拉升的弓弦,讓所有人的神經都繃到了極限。 公寓的沉默,比任何敕令都更讓人恐懼。

這天晚上,林默完成了一天的設計工作,準備上床睡覺。

他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無法入眠。 一種莫名的、強烈的不安感,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 他總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回響】APP,一切正常。 好友列表裏,陳清三人的頭像也都亮着,沒有異常。

也許是自己太多心了。

他放下手機,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即將進入夢鄉的迷蒙之際——

“嗡……”

一陣極其輕微的、高頻的電流聲,突兀地在他耳邊響起。

林-默猛地睜開了眼睛。

房間裏一片黑暗,寂靜無聲。 那陣電流聲,仿佛只是他的錯覺。

但他立刻意識到,不對勁。

他緩緩地轉過頭,看向窗外。 城市依舊燈火輝煌,但有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他仔細分辨了許久,才驚恐地發現——

聲音。

所有屬於城市夜晚的聲音,都消失了。

沒有了遠處街道上傳來的汽車鳴笛,沒有了樓下偶爾的犬吠,甚至連風聲、雨聲……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這是一種能把人逼瘋的、絕對的死寂。

林默的心髒開始狂跳。 他知道,“回響敕令”來了。

但這一次,沒有童謠,沒有照片,只有這詭異的、無聲的“領域”。

他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沖到窗邊。 他看到,對面的居民樓裏,有幾個窗戶也亮起了燈。 其中一戶,他看到一個人影也正驚慌地趴在窗前,向外張望。

看來,所有住戶都受到了影響。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屏幕,自動亮了起來。

【回響】APP的界面上,不再是倒計時,而是一個不斷閃爍的、類似心電圖的綠色波形圖。 波形圖的下方,有一行冰冷的文字:

【生命特征同步中…… 同步目標:‘深藍’醫療中心,特護病房B-7區。 】

【警告:同步一旦完成,你的生命將與目標綁定。請在同步完成前(預計60分鍾),抵達指定地點,進入你的“病床”。否則,你將被判定爲“體外遊離生命體”,並被系統清除。】

“深藍”醫療中心!

林默立刻在電腦上搜索這個名字。這是一家近年新開的、以高端智能化醫療設備聞名的私立醫院,離晦生公寓不算太遠。

“病床”……“綁定”……“清除”……

林默瞬間明白了這次敕令的凶險之處。它不再是給出一個模糊的目標讓你去解謎,而是用一種更霸道、更科技化的方式,直接將你的“命”,與一個未知的醫療設備綁定在一起!

如果不能在規定時間內躺上那張屬於你的“病床”,你就會像一個被系統發現的病毒一樣,被直接“清除”!

手機屏幕上,那個代表同步進程的進度條,正在緩慢但堅定地增長着:2%……3%……

林默不敢再有絲毫耽擱。他立刻穿上衣服,背上那個早已準備好的應急背包,沖出了房門。

走廊裏,已經是一片混亂。

趙峰和蘇曉禾也從各自的樓層跑了出來。趙峰的臉上充滿了憤怒和不安,而蘇曉禾則抱着她的筆記本,臉色慘白。

“這他媽是什麼鬼東西!”趙峰怒吼道,“老子的防火服白買了!”

“是‘金’屬性……科技恐怖……”蘇曉禾的聲音帶着哭腔,“我查過‘深藍’醫療中心,他們的特護病房,采用的是一套名爲‘生命搖籃’的全自動維生系統,據說可以代替醫生和護士,完成99%的監護和治療工作。但……半年前,那裏出過一次事故,B-7區整個區域的病人,在一天晚上全部離奇死亡,官方給出的結論是‘系統短路’……”

“系統短路?”趙峰冷笑,“我看是‘系統殺人’才對!”

就在這時,陳清也從她的房間裏走了出來。她的神情依舊冰冷,但眼神裏卻多了一絲凝重。她的手上,除了那根黑色的鏈棍,還多了一件東西——一個看起來像是某種信號幹擾器的、造型奇特的金屬盒子。

看來,她也預測到了這次任務的屬性。

“別廢話了。”陳清掃了他們一眼,“還有不到一小時,誰想被‘清除’,可以繼續在這裏聊天。”

幾人立刻向電梯跑去。

在等待電梯的時候,林默注意到,公寓的其他樓層,也有不少住戶沖了出來,他們和林默等人一樣,臉上都帶着驚恐和焦急。看來,這一次的“回響敕令”,波及的範圍非常廣。

然而,當電梯門打開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電梯裏,站着一個人。

一個穿着白大褂、戴着藍色口罩、手裏拿着一個電子病歷板的“醫生”。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皮膚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塑料般的質感。他不像活人,更像一個栩-栩如生的人體模型。

當他看到門口的衆人時,他緩緩地抬起頭,用一種毫無感情波動的、由電子合成的聲音說道:

“檢測到多名‘體外遊離生命體’。根據《‘深藍’醫療協議》,將對你們進行初步‘格式化’,以便接入系統。”

說着,他舉起了手中的電子病歷板。

病歷板的屏幕上,猛地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

“快跑!”陳清第一個反應過來,她怒吼一聲,轉身就朝着安全通道的樓梯跑去。

其他人也如夢初醒,尖叫着四散奔逃。

林默只感覺眼前白光一閃,大腦傳來一陣針扎般的劇痛,仿佛有什麼東西,正試圖強行侵入他的意識,刪除他的記憶。他咬破舌尖,劇烈的疼痛讓他保持了一絲清醒,他連滾帶爬地跟着陳清,沖進了安全樓梯。

“咚!”

他身後傳來一聲悶響,一個跑得慢的住戶,在被白光照射後,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他的身體沒有了任何傷口,但眼神卻變得和電梯裏的那個“醫生”一樣,空洞而茫然。他站起身,僵硬地轉過身,走進了電梯,站在了那個“醫生”的身後。

他被“格式化”了。

“樓梯!走樓梯!”趙峰大吼着,他拉着幾乎嚇癱的蘇曉禾,緊跟在陳清和林默身後,瘋狂地向下跑去。

樓梯裏,擠滿了驚慌失措的住戶。他們像逃難的沙丁魚,互相推搡着,哭喊着。

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

任務還沒有真正開始,公寓就已經給了他們一個下馬威。

那個“醫生”,顯然是這次“共鳴場”裏的“鬼”之一。而且,他已經入侵到了晦生公寓的內部!

他不僅要在規定時間內趕到醫院,還要在路上,躲避這些隨時可能出現的、能將他們“格式-化”的“醫生”!

當他們一行人終於沖出公寓大門時,外面的世界,已經徹底變了樣。

原本寂靜無聲的街道上,出現了一些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他們和電梯裏的那個“醫生”一模一樣,面無表情,四處遊蕩,像一群尋找病毒的殺毒程序。

他們的“目光”所及之處,任何被鎖定的活物——無論是流浪的貓狗,還是沒來得及躲起來的住戶——都會在白光閃過後,僵直地倒下,然後被“同化”。

整個城市,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正在被“格式化”的狩獵場。

而他們這些幸存的住戶,就是這個巨大系統中,最後的“病毒”。

林默看了一眼手機上的同步進度條,已經達到了 。15%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通往“深藍”醫療中心的道路,注定鋪滿了死亡與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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