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城市，變成了一座沉默的獵場。
路燈依舊亮着，但光線卻呈現出一種冰冷的、手術室無影燈般的慘白色。街道上，那些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如同幽靈般四處遊蕩，他們的行動看似緩慢，卻總能以一種不合常理的精準度，出現在任何有“生命信號”的角落。
林默四人躲在一排垃圾桶後的陰影裏，死死地壓抑着自己的呼吸。就在他們前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一個“醫生”正緩緩走過。他手中的電子病歷板，像一個不知疲倦的探照燈，不斷地掃視着周圍。
“我們不能走大路。”陳清的聲音壓得極低，像耳語一般，“這些東西的索敵機制不明，但大概率和視覺、聲音有關。走小巷，利用障礙物，最大限度地減少暴露。”
“可小巷裏……誰知道會藏着什麼？”蘇曉禾的聲音帶着哭腔，她剛剛親眼看到一只試圖從垃圾桶裏翻找食物的流浪貓，在被病歷板的光掃過後，瞬間僵直，然後像一個被提線的木偶，僵硬地跳下垃圾桶，跟在了那個“醫生”的身後。
連動物都無法幸免。
“待在這裏也是等死！”趙峰咬着牙，他緊緊握着從黑市兌換來的那件劣質防火服的衣角，盡管這東西在現在看來毫無用處，但卻是他唯一的心理安慰，“同步進度已經23%了！我們沒時間耗下去！”
林默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冷靜地掃視着周圍的環境。他發現，那些“醫生”的行動路線雖然看似隨機，但似乎都在刻意避開一些有強光或者巨大噪音源的地方，比如還在閃爍的霓虹燈廣告牌，或者被風吹得哐當作響的施工鐵板。
“它們……似乎在遵循某種‘節能’或者‘高效’的程序。”林默輕聲說，“它們會優先處理最容易被‘格式化’的目標，而會暫時忽略那些需要耗費更多‘算力’去處理的、有強幹擾的環境。”
“你的意思是，越危險的地方，反而越安全？”陳清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
“有可能。”林默指着遠處一條正在施工、被各種腳手架和篷布覆蓋的街道，“從那裏穿過去，雖然路況復雜，但也意味着有更多的掩體和幹擾源。走大路，我們就像在空曠的平原上行走，被發現只是時間問題。”
“我同意。”陳清當機立斷。在公寓的死亡遊戲裏，常規的“安全”思路往往是致命的。
趙峰和蘇曉禾雖然心有疑慮，但也知道沒有更好的選擇。
四人如同黑夜中的老鼠，借着建築物的陰影，飛快地移動，終於在幾個“醫生”的巡邏間隙，成功地鑽進了那片施工區域。
這裏充滿了鋼鐵、水泥和油漆的刺鼻氣味。腳下是坑窪不平的地面和散落的建材，稍有不慎就會發出巨大的聲響。
“小心腳下！”趙峰走在最前面，憑借着出色的身體素質，爲後面的人開路。
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迷宮般的腳手架中穿行。頭頂上，一塊巨大的篷布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成功地掩蓋了他們發出的細碎聲響。
然而，危險總在不經意間降臨。
當他們即將穿過這片區域時，走在最後的蘇曉禾腳下被一根鋼筋絆了一下，身體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倒！一旦她摔倒發出的聲音，或者下意識的尖叫，都可能引來附近的“醫生”。
說時遲那時快，一直跟在她身後的林默，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用力將她拉了回來。
蘇曉禾撞進了林默的懷裏，驚魂未定，抬頭時，正對上林默那雙在黑暗中異常明亮的眼睛。那眼神裏沒有責備，只有一種不容置疑的鎮定。
“謝謝……”蘇曉禾的臉頰發燙，連忙站穩了身體。
“繼續走。”林默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有驚無險地穿過了施工區，他們離“深藍”醫療中心又近了一步。 手機上的同步進度，已經達到了 。 45%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深藍”醫療中心那棟充滿未來感的、玻璃幕牆結構的建築，已經出現在了視野的盡頭。 它在慘白的月光下，像一頭蟄伏的、由鋼鐵和玻璃構成的巨獸。
但醫院周圍，是最大的一片空曠地帶——一個巨大的停車場和門前廣場。
更可怕的是，至少有十幾個“醫生”，正在那片區域來回遊弋，像忠誠的衛兵，守護着他們的“聖地”。
“這怎麼過去？” 趙峰的聲音裏透着絕望，“這片空地，連個躲的地方都沒有！ ”
“硬闖，只有死路一條。” 陳清的眉頭緊鎖。 她手中的那個信號幹擾器，在剛才的路上嚐試過一次，但對這些“醫生”毫無作用，反而差點因爲設備發出的微弱電磁波而暴露了他們的位置。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時間，在一秒一秒地流逝。 同步進度條，已經超過了 。 50%
林默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正在和手機上那個閃爍的波形圖，逐漸趨於同步。 一種奇怪的、身體不屬於自己的剝離感，開始在他身上出現。
“我…… 我有一個辦法。 ”蘇曉禾顫抖的聲音，打破了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我之前查過‘深藍’的資料……”她打開筆記本電腦，屏幕的光調到最暗，“醫院的地下，有一個全自動的垃圾處理系統。 垃圾通道的入口，就在停車場邊緣的那個後勤區。 通道…… 應該是直通醫院內部的。 ”
“垃圾通道？” 趙峰眼睛一亮，但隨即又黯淡下去，“可入口肯定有‘醫生’守着，我們怎麼進去？ ”
“不，入口沒有‘醫生’。” 蘇曉禾指着電腦上的一張醫院結構圖，“因爲…… 垃圾處理系統本身，就是一套自動化程序。 它有自己的‘清潔機器人’。 我猜……‘醫生’的程序，和‘清潔機器人’的程序，在系統判定上，是互不幹涉的‘友軍’。 ”
這個推測，讓衆人看到了希望。
“但是，”蘇-曉禾的聲音再次變得不確定，“垃圾處理系統，每隔15分鍾會啓動一次。 屆時，整個通道會被高壓水流和消毒氣體沖刷，然後…… 進行高溫焚燒處理。 我們必須在它啓動的間隙，從通道裏爬過去。 ”
“下一次啓動是什麼時候？” 林默立刻問道。
蘇曉禾飛快地計算着：“根據醫院的公開信息和現在的時差…… 大概在12分鍾之後。 而這個間隙，只有5分鍾的‘安全期’！ ”
這是一個瘋狂的賭博。
他們要在12分鍾內，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橫穿停車場的一部分，到達後勤區，找到入口，然後在5分鍾的安全期內，爬過那條充滿未知危險的通道。
“幹了！” 趙峰第一個表態，“總比在這裏被‘格式化’強！ ”
陳清也點了點頭。 這是目前唯一的生路。
四人再次開始了潛行。 這一次，目標更加明確，但也更加危險。 他們利用停在停車場裏的車輛作爲掩體，一點一點地，朝着後勤區的方向挪動。
每一次“醫生”轉身的間隙，每一次車輛陰影的變換，都考驗着他們的膽量和判斷力。
林默的心跳得飛快，他感覺自己的感官被提升到了極限。 他能清晰地聽到遠處“醫生”走動時，鞋底與地面那幾乎不存在的摩擦聲，能分辨出風吹過不同車型時發出的細微差別。
終於，在倒計時還剩下最後兩分鍾的時候，他們成功地抵達了後勤區的垃圾處理入口。
那是一個半人高的、由不鏽鋼制成的方形入口，旁邊有一個紅色的緊急停止按鈕，和一個顯示着倒計時的電子屏。
【下一次清潔程序啓動倒計時：02:11】
“快！”
趙峰第一個鑽了進去。 通道裏一片漆黑，充滿了令人作嘔的酸腐氣味。
緊接着是蘇曉禾和林默。 陳清最後一個進來，她在進來前，警惕地看了一眼身後。
就在他們四人全部進入通道，並合上入口擋板的瞬間，一個“醫生”的身影，無聲地出現在了後勤區的入口處。 他手中的病歷板，正對着他們剛才消失的方向。
屏幕上，顯示着四個正在急速衰減的、紅色的“生命信號熱點”。
通道裏，伸手不見五指。
“打開手電筒。” 陳清命令道。
趙峰立刻打開了手電，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這是一條由金屬構成的、圓形的管道，管壁上沾滿了黏滑的、不知名的污物。 空間很狹窄，只能容納一個人匍匐前進。
“快爬！”
四人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在惡臭的管道裏向前爬行。
他們不知道這條路有多長，也不知道盡頭是什麼。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死神啓動它的“清潔程序”之前，爬到安全的地方。
時間，成了他們唯一的敵人。
而手機上，那與他們生命綁定的同步進度條，已經悄然越過了 的刻度。80%
留給他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