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爲二等丫鬟後,沈青萱的生活節奏更快,需要留意的事情也更多。
每日天未亮,她便需起身,趕在夫人醒來前,將正房外間收拾得妥帖當當。紫檀木的桌椅要擦拭得光可鑑人,多寶閣上的玉器擺件不能有一絲灰塵,熏爐裏的香炭要提前備好,茶具要擺放得一絲不差。她動作輕柔迅捷,如同掠過水面的燕子,不敢發出半點多餘的聲響。
收拾停當,她便垂手侍立在珠簾外的角落,眼觀鼻,鼻觀心,等待着裏面的傳喚。
夫人起身後,攬月、秋紋等大丫鬟進去伺候梳洗穿戴,裏面偶爾會傳來夫人淡淡的詢問聲和丫鬟們清晰的回話聲。沈青萱凝神聽着,那些只言片語 often 關乎府中事務,或是某位姨娘的用度,或是哪位管事嬤嬤的回稟,都是極有價值的信息。
她漸漸摸清了夫人每日的作息規律。何時用早膳,何時處理家務,何時見管事,何時禮佛,何時小憩。她也通過丫鬟們的交談和往來人事,大致了解了府中幾位主子的性情。
大公子是嫡出,性子傲,但似乎頗爲看重前程,對母親王夫人還算恭敬。
二小姐是庶出,養在夫人名下,性子嬌憨,有些貪玩。
西院的柳姨娘所出的三公子年紀尚小,但柳姨娘似乎一心盼着兒子能壓過嫡兄一頭。
老夫人則愈發不管事,只頤養天年,但威信猶在。
這日,夫人正在用早膳,繪棋從外面進來,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低聲向裏面回稟:“夫人,公子院裏的管事嬤嬤來回話,說……說公子嫌昨日送去的那兩個丫頭粗笨,打發了回來,讓……讓重新挑兩個伶俐些的過去伺候筆墨。”
珠簾內安靜了一瞬,隨即傳來夫人放下碗筷的輕微聲響,語氣聽不出喜怒:“這才幾日?又打發回來了?他院裏的人是越來越難挑選了。”
繪棋不敢接話,只低着頭。
過了一會兒,夫人才淡淡道:“罷了,他如今領了差事,心氣高也是常理。你去跟趙嬤嬤說,讓她從家生子裏再挑兩個模樣好、識得幾個字的,仔細教教規矩,送過去。就跟他說,這是我親自挑的,讓他收斂些性子,用心當差才是正理。”
“是。”繪棋應聲退下。
沈青萱站在角落,心跳莫名快了少許。公子院裏……伺候筆墨……這差事聽起來,似乎比灑掃整理要體面得多,也……更接近那位未來的將軍府繼承人。
但她立刻壓下了這絲妄念。那是家生子才能盼的差事,她這樣的外來的、賣身進來的,能到夫人院裏做二等丫鬟已是僥幸,怎能奢望那些。
又一日,夫人歇晌後,秋紋出來吩咐:“去小庫房將那匹前兒宮裏賞下來的雲錦找出來,夫人明日要去赴宴,吩咐裁一件新褂子。”
沈青萱應了聲“是”,立刻去尋管小庫房的婆子拿了鑰匙,仔細查找。那雲錦極是貴重,她小心翼翼地捧出來。
回到外間時,恰逢大公子來給夫人請安。
沈青萱連忙低頭避讓到一旁。
大公子並未留意她這個不起眼的丫鬟,徑直入了內室。隔着珠簾,能聽到他清朗的聲音帶着笑意與母親說話,提及近日公務,言語間頗爲自得。
夫人似乎心情也不錯,勉勵了他幾句。
沈青萱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捧着的雲錦上,那華麗的紋路在光線下流轉不定。她想起之前被打發回來的丫鬟,又聽到裏面公子自信的談吐,心中模糊地生出一個念頭:這位公子,恐怕並非只是“心氣高”那麼簡單,他挑剔的,或許不僅僅是“粗笨”。
伺候這樣的主子,機遇或許更大,但風險,定然也更高。
她收斂心神,不再多想。那些離她還太遠。眼下,她只需做好本分。
然而,有些風聲,一旦吹過,便會在心湖裏留下漣漪。
之後幾日,她似乎格外留意到,夫人與繪棋、秋紋等人低聲商議時,偶爾會提及“公子年紀不小了”、“房裏也該放幾個知冷知熱的人了”、“總要挑幾個妥帖的”之類的話語。
沈青萱的心,不由自主地,又活絡了幾分。
她知道這或許是條險路,但若能抓住機會……哪怕只是做個稍有體面的通房,將來或許也能掙個姨娘的身份,總好過一輩子爲奴爲婢,將來配個小廝了此殘生。
這個念頭一旦生出,便如同藤蔓般悄然滋長。
她開始更加注意自己的形容舉止,偶爾對着水盆倒影練習更溫婉的神情,說話語調也放得更柔。她甚至偷偷留意那些據說頗得公子青眼的丫鬟,都是何等模樣性情。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她等待着,也更加努力地,在夫人面前表現着自己的“穩妥”和“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