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明薇將U盤貼身收好,指尖觸到金屬外殼的冰涼邊緣。她沒在安全屋久留,天剛亮便驅車前往父親住處。雨已停,路面溼滑反光,車輪碾過積水發出沉悶聲響。她把結婚證原件夾在文件袋中,放在副駕位置,視線掃過一次封口,確認未被觸動。
抵達後,她未按門鈴,用備用鑰匙開門進入。客廳無人,藥瓶整齊擺在茶幾上,心電監護儀靜置一旁,電源未接。她徑直走向書房,從包裏取出文件袋,抽出那張泛黃的結婚證復印件——拍攝自密室發現的原始證件,登記日期爲1998年10月7日,男方周志遠,女方程婉,蓋有東城區民政局鋼印。
她站在門口等了不到三分鍾,父親從臥室走出,臉色疲憊。她遞出證件,聲音平穩:“你認識這個人嗎?”
父親接過看了一眼,眉頭驟然收緊,手微微發抖。“哪來的?”
“真實與否,你可以查。”她說,“檔案編號、經辦人姓名都在上面,聯網調取十分鍾就能驗證。”
父親猛地將證件拍在桌上,紙角翹起。“胡鬧!這種東西也能僞造?你是不是被人牽着鼻子走?周志遠是公司元老,是你母親親自引進的人才,你拿一張來路不明的紙就想動搖家族根基?”
賀明薇盯着他瞳孔的震顫。“它不是現在僞造的。它是二十年前的真實記錄。他們早就結婚了,而你一直讓他掌管財務。”
“放屁!”父親突然抬手砸向桌面,監護儀被震落,塑料外殼裂開一道縫。“我待他如兄弟,他妻子早年病逝,你說這些……你是想逼死我嗎?”
話音未落,他呼吸一滯,左手猛然攥住胸口衣料,身體傾斜靠向書架。賀明薇立刻上前扶住,手指探其頸動脈,脈搏紊亂且急促。她迅速翻找口袋,摸出硝酸甘油片,掰開一片塞進父親舌下,同時掏出手機撥通急救電話。
“姓名、年齡、症狀、既往史……”她語速極快,一字不漏報完信息,掛斷後蹲在父親身邊,持續觀察呼吸節律。十秒後,她抽出隨身筆電,打開加密相冊,將結婚證拍照上傳至雲端,並設置四十八小時自動轉發機制。上傳進度條走到盡頭,她合上設備,目光落在父親臉上。
救護車鳴笛由遠及近。
醫院急救室外,走廊燈光慘白。賀明薇坐在長椅上,雙手交疊置於膝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她反復回想密室中所見:周志遠與程婉的結婚證、貸款備忘錄上的籤名筆跡、兩人聯署賬戶的操作權限備注。每一項都指向長期共謀,而非臨時勾結。
腳步聲靠近。她抬頭,周志遠站在三米外,西裝筆挺,手裏拿着一張打印紙。
“你很拼。”他走近,語氣平靜,“但你知道自己登機那天發生了什麼嗎?”
賀明薇沒有回應。
他將紙遞過來。是一份航班乘客名單截圖,航空公司名稱清晰,航班號標注紅色,起飛時間正是她重生當天——2018年10月7日21:45,目的地三亞。備注欄寫着:“MU5736,失聯墜海,全員罹難。”
名單末尾,赫然印着她的名字和身份證號。
“系統數據可以改。”她終於開口,聲音低但穩定。
“可記憶不能。”周志遠冷笑,“你說你回來了,那你告訴我,那天晚上你在飛機上最後看見的是什麼?空姐送來的熱毛巾?還是窗外一閃而過的雷雲?”
她頓了一下。
“我不記得。”
“那就對了。”他掏出手機,連上醫院內網,調出一段監控視頻。畫面切換至太平間內部,冷光燈下,一名身穿藍色病號服的女子平躺在解剖台上,手腕靜脈有注射痕跡,皮膚呈灰白色。法醫俯身查看瞳孔,抬起手腕看表,準備記錄死亡時間。
鏡頭拉近,死者側臉輪廓分明。
是她。
賀明薇猛地站起,後背撞上牆壁。她死死盯着屏幕,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這不可能。”
“可她確實死了。”周志遠收起手機,“而且是在你‘醒來’前三小時,完成死亡登記的。你說你是誰?一個本該死在空難裏的人?還是別人替你活下來的影子?”
窗外雷聲炸響,整棟樓燈光瞬間熄滅。應急燈亮起前的黑暗中,監控屏幕再次閃現——仍是太平間畫面,角度卻變了。這一次,鏡頭來自走廊盡頭,正對着解剖台,而畫面中的“她”似乎微微轉動了眼珠。
燈光恢復,屏幕變黑。
她僵立原地,喉嚨幹澀。
她強迫自己回憶:重生那夜的痛感、橙花香水的味道、手機收到陌生短信的時間戳、破解U盤時輸入的第一組字符……每一個節點都真實得無法否認。但她也開始懷疑——如果那個“她”已經登記死亡,那此刻站立在這裏的,又是什麼?
她摸出手機,想打給律師確認保全進展,信號格爲空。換用走廊座機,聽筒裏只有忙音。護士路過時她詢問線路情況,對方搖頭:“雷雨影響主幹,維修要等兩小時。”
急救室紅燈熄滅。
醫生推門而出,口罩下半張臉露出疲態。“家屬在嗎?”他看向賀明薇,“病人醒了,意識模糊,一直在喊女兒的名字。”
她起身就要往裏走。
一道身影攔住去路。保安穿着深藍制服,胸牌無編號,手持對講機。“等等。”他說,“系統剛更新信息——這位小姐,在三小時前已完成死亡登記,身份異常,暫時不得接觸重症患者。”
賀明薇看着他。
“你要我出示身份證?”她問。
“不需要。”保安盯着她眼睛,“系統標記的是生物特征匹配度99.7%,心跳頻率、虹膜波動、面部微表情……全都符合已注銷檔案。”
她緩緩後退一步,脊背抵住冰冷牆面。
走廊另一端,消防通道門縫透出一絲微光。她記得自己進來時,那扇門是關着的。
她低頭,看見自己右手食指仍在輕微顫抖,像某種失控的倒計時。
保安伸手去抓對講機。
她突然開口:“你們查過太平間的監控存儲周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