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天過去。
就在北方的山東已經亂成一鍋粥,無數“北元入寇”的求救信被大雪龍騎截殺在路上的時候,千裏之外的應天府,卻依舊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距離皇帝下旨,已經過去了五天。
這五天裏,應天府的百姓和官員們,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
商人們依舊在秦淮河畔的畫舫裏一擲千金,文人們依舊在夫子廟的高樓上飲酒作詩,朝堂上的官員們,依舊在爲了一些雞毛蒜皮的政務,爭論得面紅耳赤。
所有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樣。
皇宮,謹身殿。
朱元璋的心情,看起來很不錯。
他正考校着朱允炆批閱奏章的功課。
“嗯,這道關於開封府治理黃河水患的折子,你批得不錯。”
朱元璋指着一份奏章,滿意地點了點頭,“準其所奏,並從國庫撥銀三十萬兩。治水,乃國之大事,萬萬不可吝嗇。”
“是,皇爺爺。”
朱允炆恭敬地應道。
這幾天,他每天都跟着朱元璋學習如何處理政務,感覺自己對這個龐大的帝國,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同時,他心中那份作爲未來君主的自信,也越來越足。
“還有這份。”
朱元璋又拿起另一份奏章,眉頭皺了皺,“錦衣衛指揮使毛驤的奏折,說他最近心神不寧,夜觀天象,發現紫微星有異,恐有災禍發生,請求陛下加強京城戒備。哼,一派胡言!”
朱元璋將奏折重重地扔在桌上,臉上露出不悅之色。
“一個搞特務的,不好好去抓他的奸細,跑來跟咱談什麼天象!我看他就是前幾天被咱訓斥了幾句,心裏不服氣,故意在這裏危言聳聽!”
朱允炆看了一眼那份奏折,眼中閃過不易察覺的精光。
他知道毛驤爲什麼心神不寧。
因爲那天在謹身殿,皇爺爺雖然把燕王朱棣貶低得一文不值,但那種刻意的貶低,反而讓毛驤這樣的老狐狸,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
不過,這正好!
毛驤越是緊張,京城的防衛就會越嚴密。
而他,正好可以利用這份“嚴密”,來布置自己的那個計劃。
“皇爺爺說的是。”
朱允炆順着朱元璋的話說道,“毛指揮使或許是過於憂慮了。如今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能有什麼災禍?”
“就是!”
朱元璋冷哼一聲,“咱看,最大的‘災禍’,就是這幫整天沒事找事的言官!允炆,你記住了,以後你當了皇帝,對這些只會動嘴皮子的家夥,一定不能手軟!該殺的,就得殺!”
“孫兒明白。”
朱元璋似乎是罵得累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換了個話題:“算算日子,咱的那些兒子們,應該都接到聖旨,在來的路上了吧?”
一名侍立在旁的老太監連忙躬身答道:“回陛下,按腳程算,最近的寧王、谷王殿下,或許明日便可抵達京城。最遠的燕王殿下,估計還需要十天半個月。”
“嗯。”
朱元璋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期待的冷笑,“讓他們來,都來!咱已經很久沒跟他們好好地‘團聚’一下了。”
他轉頭看向朱允炆,眼神變得意味深長:“允炆,等他們來了,你這個做侄兒的,可要好好地‘招待’一下你的這些叔叔們啊。”
朱允炆心中一凜,立刻明白了皇爺爺的意思。
這是在暗示他,到時候要拿出儲君的威嚴,好好敲打一下那些桀驁不馴的藩王。
“孫兒遵命。”
朱允炆低頭應道,心中卻在冷笑。
何止是“招待”?
我要送我的好四叔,一份黃泉路上的大禮!
與此同時,東宮。
齊泰和黃子澄,正對着一張應天府的防衛圖,秘密地商議着什麼。
“朝天宮那邊,我已經打點好了。”
齊泰壓低聲音說道,“負責守衛的禁軍校尉,是我的遠房侄子,絕對可靠。我已經讓他以‘修繕宮殿’爲由,將閒雜人等全部清空。”
“我這邊,也從羽林衛中,挑選了三百名絕對忠心的死士。”
黃子澄的臉上,帶着病態的亢奮,“這些人,都是無家無室的亡命之徒,只認錢,不認人。我已經許諾了他們天大的富貴。到時候,只要殿下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像餓狼一樣撲上去,保證讓燕王……連一具完整的屍首都留不下來!”
“好!”
齊泰撫掌道,“如此一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現在,就等燕王朱棣,自投羅網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殘忍和期待。
他們已經看到了,燕王朱棣血濺朝天宮,皇太孫殿下徹底掃平障礙,君臨天下的那一幕。
整個應天府,都沉浸在這種虛假的寧靜和自信之中。
皇帝在等待着他的兒子們自投羅網。
皇太孫在磨礪着他刺殺叔叔的屠刀。
沒有人知道,一張由“北元入寇”的謊言編織而成的大網,已經籠罩了整個山東。
更沒有人知道,一支真正的,足以顛覆天下的百萬雄師,正在以無可阻擋之勢,向着這座帝國的心髒,滾滾而來!
傍晚時分,夕陽的餘暉灑在皇宮的琉璃瓦上,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朱元璋處理完了一天的政務,感到有些疲憊。
他讓宮廷樂師,在殿外奏起了江南的小調。
悠揚婉轉的曲聲,在安靜的宮殿裏回蕩,讓他那顆緊繃了一輩子的心,難得地放鬆了下來。
他閉上眼睛,靠在龍椅上,手指輕輕地跟着曲調打着拍子。
他對身旁的朱允炆,感慨地說道:“允炆啊,你聽,這就是太平。這就是咱爲你打下的江山。”
“這份安寧,來之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