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鸞愣了一下,半天沒吭聲,心裏一邊想着梁鶴雲這話是什麼意思,是真心的還是玩笑話?一邊想着她又該怎麼回。
她若是裝呆子同意了去暖床,他會不會葷素不忌做點什麼?但她若是抗拒的話,是不是戳到這出身矜貴的梁二爺的心,令他惱羞成怒本不想真做什麼變成真做什麼。
梁鶴雲見她低着頭沒應聲,冷笑一聲,慢吞吞在長凳坐下,道:“怎麼?爺讓你暖床還委屈了你?”
徐鸞雙手交握在身前,這個時候才用怯怯憨然的聲音說:“二爺,奴婢天生體寒,往常在被子裏躺半天都不暖和的。”
梁鶴雲:“……”
他是知道這粗婢蠢笨無知,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是故意想了個讓人無言以對的理由推拒。
忙了一日渾身酸累還要去撈這麼個粗婢的怒火莫名消了大半,他眉心皺着,又打量徐鸞。
寺廟寮房的油燈昏暗,落在徐鸞瑩白的臉上柔柔的,她呆然憨蠢的神色都有一瞬變得清靈起來,杏眼微微垂着,都透着靈巧。
他漸漸眯了眯眼,目光不移地看得久了一些。
徐鸞察覺到梁鶴雲一雙眼直直落在她臉上,目光灼烈,他半天不說話,她心裏便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畢竟傳聞裏這是個色胚流氓。
她想了一想,咬了咬牙,忽然伸手摳了一下鼻子。
梁鶴雲的目光一頓,什麼旖旎的心思都散了個幹淨,眉頭皺緊了露出嫌惡的神色,冷着臉喝斥:“你在做什麼?”
徐鸞鬆了口氣,就知道這些大族公子都多少帶點潔癖,她抬起臉,茫然又緊張地說:“鼻子癢了,摳了一下。”
梁鶴雲斥道:“梁府的後廚婢女就是這樣的麼?”這話一說出來,他臉上的嫌惡更重了一些,不知想到了哪裏,面色開始發青。
徐鸞擔心自己過度的表演會讓她娘受到影響,忙一板一眼道:“自然不是,廚房裏不得這樣,奴婢娘會訓斥。”
梁鶴雲鳳眼又冷瞪了一眼徐鸞,左右看了看,指着桌上的茶水道:“去,把你這雙髒手洗幹淨。”
徐鸞不知他讓自己洗手做什麼,如今他不止是自己主子,還是方才她的“救命恩人”,所以她只好照做,走到桌邊拎起茶壺到外邊,洗了洗手。
那茶壺裏的水已經涼了,在寒風作用下,凍得她指尖發紅。
洗完後,她又拎着茶壺進去,卻發現梁鶴雲已經在床邊的小榻上躺了下來,趴在枕上閉上了眼睛。
徐鸞有一瞬的迷茫,恰好這個時候梁鶴雲的小廝泉方抬着熱水回來了,她忙朝他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泉方接收到了她這目光,像是領悟到什麼,一下嬉笑着說:“咱們二爺今兒在外面忙活一天,晚上連口熱飯還沒吃上就去找孔娘子把你帶了出來,畢竟孔娘子這般是落了咱們府裏的面子,如今二爺累了,你就替二爺捏捏肩,一會兒二爺再去廚房給二爺煮點兒吃食。”
他似是知道徐鸞的愚笨,一字一句說得清楚,面面俱到。
徐鸞總算是知道能夠做貼身小廝的人都是什麼樣的人物了,也總算知道爲什麼梁鶴雲要到孔娘子那兒將她撈出來了。
確實應該如此,是她太謹慎想太多了。
徐鸞忙對泉方應了一聲,便用帕子擦幹淨手走進去,她看看榻邊還有地方可坐,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坐下來,站着彎下腰,如同先前在後山那兒一樣,按上梁鶴雲的肩膀。
梁鶴雲還是渾身冒着熱氣,氣血騰騰,薄薄的春衫都擋不住的熱氣,徐鸞冷冰冰的手按上去便覺得溫暖,心裏努力將這樁苦差事當做美事。
比如,和大型暖寶寶貼貼暖手。
徐鸞走着神想着,梁鶴雲卻擰着眉睜開了眼,被這冰冷的手指刺激得肌肉繃緊了,他的餘光掃了一眼徐鸞,恰好看到她渙散的眼神。
他眉頭皺得更緊了,又盯着看了看,看到她一張白得如同凝脂的臉上有一顆很小的紅痣,藏在左邊眉毛裏,豔紅豔紅的。
“二爺,熱水都送過來了。”泉方的聲音再次響起。
徐鸞忍不住又朝他看了一眼,這會兒才注意到了放在屋子中間的浴桶,此刻正熱氣騰騰冒着氣,她驚了一下,忽然擔心這梁鶴雲會讓她伺候沐浴。
她做不來這樣的事,也不想做,據她在梁府長大得來的信息看,這是通房待選做的事。
徐鸞擔憂了一會兒,又想起來如今他們是在皇寺裏,不論梁鶴雲如何風流,他既是皇帝親信,就做不出在寺中行淫之事,讓婢女伺候沐浴這樣不清不楚的事,應當也不會發生。
果然,泉方話音落下後過了會兒,梁鶴雲忽然道:“下去。”
徐鸞鬆了口氣,忙點頭鬆開手,又直起身來,從善如流:“那奴婢這就下去……給二爺做點吃食。”話到最後她才想起來先前泉方的話。
梁鶴雲不置可否,一張臉冷峻着。
徐鸞這就低着頭鵪鶉一般離開了這間屋子。
她一心想出去,自然不會注意到身後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二爺?”泉方將衣櫃裏幹淨的衣物拿出來,“那我先出去了?”他抬頭時發現自家二爺的目光還若有所思地看向門外,想了想方才叫青荷的婢女的模樣,便笑起來,“二爺要不要青荷過來伺候二爺沐浴?”
梁鶴雲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
泉方立即道:“小的這就出去!”
那廂徐鸞在冷得刺骨的夜風裏趕回了後廚,那兒燈火還亮着,她進去一看,她娘還在那兒,忙喊了聲:“娘!”
林媽媽見到幺女回來,鬆了口氣,上前一步抓着她胳膊便拍了一下,“哪個像你這般叫人心憂的!那孔娘子二話不說就把你帶走,我都以爲你得橫着回來了!你是哪兒得罪了孔娘子了?還有,泉方說二爺回來就去孔娘子那兒把你帶出來,這又是怎麼回事?你和二爺怎有這般交情了?莫非……二爺是看在你二姐的份上?”
提到她二姐,徐鸞一下又開始憂心起來,再次打定主意等回去了一定要多和二姐說梁鶴雲的壞話,打消她想做他通房的念頭。
徐鸞如實把泉方對她說的那些說給林媽媽聽,林媽媽恍然大悟,又聽說二爺要吃食,忙說:“你做的哪能給二爺吃,我來做,你去那兒燒火就行!”
說到這,林媽媽想了一下,又叮囑一句:“不過既然是二爺叫你做的,這飯就必須是你做的,到時你就和二爺說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