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宮暗自嘆息。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奉先啊奉先,你自比迎風擺柳瀟灑不羈,實則不過是株隨風倒的牆頭草......
與此同時,蘇遮與關羽已離開小沛兩日,才行至譙縣地界。
爲掩人耳目帶着貨物,行進速度自然快不起來。
蘇遮有些懊悔。
早知如此,不如只帶十騎輕裝出發,再過兩日就能抵達。
照這個速度,萬一耽誤歸期,豈不誤了大事?
正思索間,路邊突然殺出五六十人,衣衫雜亂,手持利刃。
爲首之人虎背熊腰,聲如洪鍾:
"哪裏來的商隊?留下半數貨物,放你們過去!"
關羽聞言勃然大怒,厲聲喝道:"哪來的鼠輩,膽敢攔路搶劫?看關某取你狗命!"
話音未落,他已催動戰馬沖殺過去。
那群人見關羽手中青龍偃月刀寒光凜凜,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四散奔逃。
只有爲首壯漢不知死活,竟敢舉刀迎戰。
只見關羽刀光一閃,那壯漢的兵器便脫手飛出,整個人也被刀背拍中肩膀,口吐鮮血落荒而逃。
轉眼間,這夥賊人已逃得無影無蹤。
蘇遮不禁贊嘆:"關將軍真乃神威蓋世!一聲怒喝便令賊寇喪膽,一刀之威更叫宵小潰逃,實在令人欽佩!"
關羽撫須笑道:"軍師過獎了。”
蘇遮正色道:"非是奉承,後世對將軍的尊崇更甚。
民間尊稱您爲'關公',與孔聖人並稱'文武二聖'。
讀書人奉您爲'文衡帝君',日日焚香禱告;商賈則尊您爲'武財神',祈求生意興隆。”
"更難得的是,這份尊崇歷經一千八百年而不衰。
在下能親眼得見將軍風采,甚至領教過青龍偃月刀的滋味,實在是三生有幸。”
關羽聞言面露愧色,抱拳道:"當日冒犯軍師,實屬不該。
只是軍師所言太過離奇,關某一時難以置信。”
蘇遮笑問:"那如今可信了?"
"軍師見識廣博,謀略過人,關某心悅誠服。”
二人相視大笑之際,忽聽前方一聲暴喝:"哪個賊子傷我兄弟!"
只見一黑臉大漢橫刀立馬,氣勢洶洶。
關羽拍馬上前:"誰是你兄弟?"
那大漢怒指關羽:"方才就是你傷了我弟!納命來!"說罷揮刀便砍。
關羽挺刀相迎,兩柄大刀在空中碰撞,火星四濺。
轉眼間已過十餘招,竟難分高下。
關羽暗自驚訝:此人武藝不凡!
蘇遮突然高喊:"二位且住手!"待二人分開,他仔細打量那黑臉大漢,朗聲道:"閣下可是許家莊許褚許仲康?"
大漢詫異道:"你怎知我姓名?"
蘇遮笑道:"不僅知道閣下威名,更知閣下是位義士。
只是令弟帶人攔路 在先,閣下這般興師問罪,恐怕有失公允。”
許褚聞言一怔,想起弟弟方才支支吾吾的模樣,頓時明白過來,慚愧道:"原來如此!是在下魯莽了。
諸位若不嫌棄,請到莊上歇息,容我賠罪。”
蘇 然應允。
關羽雖不解其意,但見軍師使眼色,便率衆跟隨。
不多時,一座高大的莊院出現在眼前。
莊內炊煙嫋嫋,校場上數十名青年正在操練武藝。
蘇遮好奇道:"許壯士,貴莊爲何築此高牆?"
許褚笑道:"這些年黃巾賊猖獗,我們築牆自衛。”
衆人行至校場旁的大廳前,許褚伸手相邀:"諸位請入內歇息,行李馬匹可安置在外。”
幾個年輕後生快步迎來:"仲康哥回來啦?"
許褚朗聲道:"兄弟們且去拴好馬匹,照看車輛,再派幾人進來爲貴客奉茶!"
關羽在廳前略顯遲疑,見蘇遮已坦然入內,只得隨後跟上。
衆人紛紛隨行。
廳內炭火正旺,驅散寒意。
衆人圍坐取暖,不多時便有熱茶奉上。
蘇遮淺嚐一口,贊道:"好茶!暖身又暖心。”
關羽靜立蘇遮身後,既不飲茶也不言語,始終保持着警惕。
蘇遮見狀,便不再多言。
衆人見關羽如此,也都放下茶盞。
此時許家莊子弟提着幾只山雞入內,架在炭火上翻烤。
不多時,烤雞香氣便彌漫廳堂。
許褚扛着酒壇大步而入,自斟三碗,餘者分與衆人。
落座後沉聲道:"今日多有冒犯,方才問明原委,確是我這弟弟欲行劫掠。
管教不嚴,特向二位賠罪!"說罷仰首飲盡碗中酒。
見許褚如此磊落,蘇遮笑問:"許家莊看來尚能溫飽,爲何要劫掠行人?"
許褚頓時面紅耳赤:"前日莊上遭劫,這小子心中不忿,竟學起匪徒行徑...實在有辱門風,定當嚴懲。”
蘇遮追問:"此地常遭劫掠?"
許褚憤然拍案:"此處乃交通要道,地勢險要,匪患不絕。
前幾日我外出采買,莊上糧草就被洗劫一空!"
關羽撫須靜聽,默不作聲。
蘇遮又問:"何不遷往安穩之地?"
許褚苦笑:"如今天下,何處不亂?"
蘇遮含笑道:"確是如此。
但有一地百姓安居,志士得展抱負,許公子可願聞其詳?"
許褚驚訝道:"竟有此等去處?願聞其詳。”
"譙縣東三百裏小沛,耕者有其田,織者有其衣,四方流民爭相投奔。”蘇遮娓娓道來。
許褚將信將疑:"當真?"
"許公子若有心,我可代爲引薦。”蘇遮淺笑。
許褚卻喃喃道:"再好也是他鄉..."
蘇遮勸道:"大丈夫四海爲家。
若往小沛,既可光耀門楣,更能建功立業。”
"小沛何人主事?"
"劉備劉玄德。”
許褚笑道:"素有仁德之名。
不過我更敬重關將軍這般威武之人。”說着目光灼灼望向關羽。
關羽嘴角微揚。
方才交手十餘合竟難分高下,此刻方知軍師意在爲大哥招攬良將,心下暗贊。
"還未請教二位高姓大名?"許褚斟酒問道。
蘇遮引見道:"在下蘇遮,這位是關羽將軍。”
許褚手中酒壺一顫:"可是溫酒斬華雄的關雲長?"
關羽淡然道:"正是關某。”
許褚霍然起身,招呼莊中子弟:"快來拜見關將軍!"
衆人聞訊沸騰。
這些終日憂心匪患的年輕人,何曾想過能親眼得見心中英雄?頓時將關羽團團圍住,紛紛行禮。
許褚高聲問道:"可願追隨關將軍建功立業?"
"願意!"衆人齊聲響應。
"來,共飲此碗!"
關羽見此情景,不再推辭,接過酒碗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烤雞已熟。
許褚將最肥美的雞腿遞給關羽,誠懇道:
"關將軍,先前多有冒犯。
我願隨二位同往小沛。”
關羽欣然道:"好!仲康一言九鼎!"
許褚仰首飲盡碗中酒:"我許褚言出必行!"忽又想起一事,好奇問道:
"關將軍爲何喬裝商隊?此行欲往何處?"
許褚爽朗笑道:“等你們從襄陽訪友歸來,咱們就結伴去小沛!”
宿醉未消,衆人在許家莊歇息一夜。
晨光熹微時,蘇遮與關羽整裝待發,糜家商隊的駝鈴早已叮當作響。
許褚正欲策馬相送,忽見半數貨車仍停在院中,急道:
“二位怎的落下這許多貨物?”
蘇遮含笑拱手:“昨夜承蒙盛情,這些綢緞權當謝禮。
十日後歸來,再與許兄共赴小沛。”
亂世之中,寸絹寸金。
許褚望着堆積如山的綾羅,喉頭滾動着說不出話,直將衆人護送至官道盡頭方依依作別。
待塵煙散盡,關羽撫須輕嘆:
“軍師,此子當是青史留名的虎將吧?”
蘇遮回望許家莊的方向,眼中掠過狡黠:“將軍慧眼。”
又漫不經心補了句:“只是本該今年投曹,後來護主有功,得賜'虎侯'封號。”
“什麼?!”
關羽丹鳳眼陡然睜大。
曹操帳下本就猛將如雲,若再添這等人物......
幸好軍師先手截胡!
想那許褚武藝超群卻不驕不躁,倒與關羽脾性相投。
見紅臉將軍嘴角微揚,蘇遮眼底也泛起笑意。
或許冥冥中自有天意,讓這位虎將折服於“美髯公”
的威名。
——襄陽之行尚未抵達,竟先得意外之喜。
關羽見軍師神采飛揚,終是按捺不住:“此去究竟要見何人?”
“關將軍竟能忍到現在?”
蘇遮大笑,“不過這回可不是猛將,而是位經天緯地的名士。”
“大哥已有軍師,何須......”
“就像將軍們開疆拓土需要千軍萬馬,”
蘇遮輕搖羽扇,“治理天下又何嚐不是?”
關羽望向前方蜿蜒官道,忽的朗笑:“原來軍師早爲大哥畫好江山!”
“所以當日那一刀若真落下......”
“哈哈哈哈!”
爽朗笑聲驚起道旁飛鳥。
輕裝簡行四日,襄陽城郭已遙遙在望。
戰火肆虐的中原與此地恍若隔世——街市繁華竟令徐州治所相形見絀。
商隊穿過熙攘街巷,直往城西臥龍崗而去。
忽聞一聲暴喝:“停車查驗!”
蘇遮挑眉,這太平盛景下竟藏着這般勾當。
“爾等敢動!”
關羽青龍刀轟然杵地,青石板應聲龜裂。
守將驚退兩步,惱羞成怒:“哪來的狂徒?給我搜!”
蘇遮不動聲色橫跨半步:“軍爺容稟,我這兄弟誤會諸位要劫道。”
“劫道?就你們這些破車?”
守將嗤笑,“滾開!”
寒光乍現,丈八刀鋒攔在衆兵卒面前。
丹鳳眼微眯,臥蠶眉倒豎,凜冽殺氣竟逼得無人敢近。
守將暴跳如雷:“愣着作甚?拿下!”
兵卒們面面相覷,靴底像生了根般釘在原地。
蘇遮收起笑意,寒聲道:
"光天化日之下,我等皆是守法良民,爾等奉何人之命?辦什麼差事?竟敢隨意搜查百姓財物?"
"在這八俊劉表治下,竟有如此蠻橫無理之兵,倒叫我小覷了劉景升的教化之功!"
"好一個襄陽城,原來就是這樣對待天下豪傑的?!"
蘇遮聲音漸高,清越如磬。
衆人聞言,見這一位氣度不凡,一位雍容華貴,更是不敢妄言。
四周百姓聞聲聚攏,指指點點。
爲首的守將臉色驟變,賠笑道:
"公子誤會了,我等正在搜查釀酒器具。”
蘇遮冷眼相向:"爲何搜查釀酒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