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想讓俺跑、跑貨?”
林立春有些緊張的大聲問。
推土車的聲音太大了,他不得不吼着嗓音大聲說話。
從今天林霜降的行爲來看,林霜降變了,變得有主意且狠辣果斷,不再是蹲在他身後小女孩了。
他有欣慰,有感慨,更多的是恨自己無能無力,讓大妹分擔了他的辛苦。
“不,是做你想做的事。”林霜降闔了闔眼,心裏盤算着一點兒主意:“春風去上學了,家裏就剩你一個人了,你也願意?”
短期內一個人呆着沒問題,可時間長了,一個人呆着手頭沒有活幹,能把一個人逼瘋。
而且,她現在就想去問問縣裏的小學招不招插班生。如果可以,花多少錢的贊助費她都願意。
林立春陷入了沉默,努了努嘴半點兒話都說不出來,他沒啥技能,入伍那會進的炊事班,只會炒菜做飯。
如今想想就不應該把煤廠的活辭了,反而讓大妹一個奔波生機。
“這個問題你好好想想,不用着急回我。”林霜降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安撫道:“趁這段時間,你就好好歇歇,成不?”
反正林立春想幹啥,只要不是壞事,她都同意。
林霜降讓推土車師傅在招待所放下她和林春風,千恩萬謝後還是塞了一條大前門給師傅。
這件事,她最該感謝的還是牙叔。
“成,哥都聽你的,好好想想。”林立春思忖片刻後,點了頭道。
得知林霜降要帶林立春去裏上的小學晃一圈,當即回招待所把林立春從床上撈起來洗幹淨帶了出來。
縣裏升學率最高的小學是後樁小學,可以根據戶口直升當地的十一中學,而是十一中學生也是考上H省最好高中,最多學生的中學。
爲此,在知青返城大潮出現後,有不少人托關系把孩子戶口落在縣裏。
要說縣裏的小學和鎮上的小學到底差在哪裏,除了師資外,還有一個重要的起點就是縣裏有興趣班。
84年和後世都一樣的點是,華國人都愛雞娃。
而林霜降的目標也是後樁小學,三人走了十幾分鍾後就到了,其中林霜降教他背了一首詩。
正巧,小學門口空蕩蕩的,只有個中年模樣的男人守在門口,帶了一副鏡框,斯文人的模樣。
人多眼雜,眼下正方便她辦事。
“叔,這幾點放學啊?”林霜降從隨身的小布包裏掏出大前門遞過去試探,壓低聲湊上前問:“這學校的插班借讀生多不多?”
是的,讀後樁小學也是要本地介紹信的,但是仍然有不少孩子花錢送進來插班。
所以她也準備走這條路把林春風送進去。
中年男人雙手背後,握着把戒尺,鏡框後的眼睛上下打量起了林霜降,警惕道:“這沒你口中的插班生,少來這胡說八道。”
目光是半點沒有瞧她手裏的大前門,一臉不感興趣的模樣。
得。
得掏出殺手鐗了。
林霜降目光瞥見他手裏的戒尺,了然他的身份啦,當即掏出了包裏的面值3塊錢兩張肉卡,硬是塞給中年男人:“叔,這沒人,您就收下,給家裏孩子補補身體,我是爲我弟弟來的。”
“您行行好,透露 點消息。”
肉卡和肉票她都跟牙叔換了不少張,有通用的10塊和3塊的,也有限 制地域使用的,雖然花了不少錢心疼死她了。
但是出門辦事,肉卡肉票比煙還管用,這年代誰肚子裏都是沒油水的。
哪怕是雙職工家庭也是過得精打細算,一個月能吃上兩回肉就不錯了。
中年男人一看是兩張貴重的肉卡,當即想推回去,可一想到自己的兩個兒子老是嚷着吃不飽還是收下了,面色不自然道:“你弟弟幾歲了?識字不?”
“7歲。”林霜降見有戲,連忙喊了林春風過來,溫柔道:“春風給老師背首詩。”
礙人中年男人的嚴厲,林春風害怕的瑟縮了一下,緊張的拽住她的手,磕磕絆絆的將她教的那首“春曉”背了出來。
如此,中年男人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神色,後樁小學雖然招收插班生,但是也注重質量,鬆口道:“同志,跟我來,帶介紹信沒?”
“只是這贊助費……”
他話點到爲止,不想多說。
林立春愣了會,臉上浮現喜色,沒想到事情進展的如此順利,激動道:“老師,帶了帶了,贊助費也沒問題。”
由於林春分還小,這介紹信上寫的自然還是他的名字,只是內容變了,虧得早上回村的第一時間,林霜降提醒他去找村長開的。
要是時機成熟,林霜降還說要把一家子的戶口遷出來。
林立春跟着中年男人去了,林霜降沒去,她反而牽起林春風在小學逛了起來,提前熟悉環境。
學校不大,就三棟教學樓。
因爲孩子多,學前班單獨一棟。
兩人逛到一處時,林春風的眼睛忽得一亮,扒拉在一間教室的窗戶上看得津津有味:“阿姐,她們在幹嘛呢?”
他學着比劃了兩下,新奇道:“好好看。”
小小人兒在村裏呆了七年,頂破天了就是放映隊每月一回的公共電影了解外面,每天的玩具就是泥巴,和各種蟲子打交道,只能用“好看”二字形容。
“跳舞。”
林霜降溫柔道,她看到了林春風眼裏的渴望,牽着他的手帶着他去教室門口問那位女老師:“不好意思,你這兒收不收小男孩?”
她掃了一圈教室裏寥寥幾個都是女孩子,在這個年代的刻板印象裏,男孩子生來就是家裏的勞動力,對男性跳舞並不能接受。
可自古以來,偏見不就是用來打破嗎?
話一出,教室裏忽然靜默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兩人。
女老師也是不免詫異,下意識脫口而出:“同志,我這兒是舞蹈班,不是朗誦班,您找錯地了。”
這年頭,會把男孩子送來跳舞的家長幾乎沒有。
林霜降挑眉,知道她誤會了,轉頭揚聲問林春風:“想不想學跳舞?”
林春風回應的是一個字:“想。”
這個答案落到女老師耳中很意外,用一股稀奇的目光注視駱時宜:“同志,您可真想的開。”
她是因傷才從文工團退了下來,爲了貼補家用這才來了後樁小學興趣班。
因爲偏見,願意讓男孩學舞的同志特別少,所以在文工團,男舞員可是大寶貝一樣的存在。
“幾歲了?進來試一試吧。”
“七歲。”
林春風有些忐忑不安的脫鞋跟着進去了,女老師示範了幾個簡單的技巧動作,示意林春風跟着做。
意外的,林春風的身體很柔軟,甚至在劈 叉的時候一氣呵成,這倒是讓女老師挑眉,“不疼嗎?”
林春風看了眼林霜降沒離開才安心,揩了一下鼻子:“能忍。”
這個答案,出乎女老師的意外,因爲不少小姑娘第一次劈 叉時,疼得哭天喊地。
按理來說七歲學舞是有點晚了,文工團的童子功一般是從四五歲就練起來的。
林霜降淡淡的目光掃了眼女老師的眼睛,從裏面讀出了滿意的答案,主動開口問:“老師,興趣班費怎麼算?”
也不是什麼家庭舍得給孩子上興趣班的,瞧教室裏寥寥無幾的小女孩就清楚了。
女老師思忖片刻,她還是怕林春風會後悔:“6塊一個月,先試一個月吧。中途不想上了退一半費用,每天放學兩個鍾和周六日全天,要準備舞鞋。”
她細心的把吃食注意事項全部告知,學舞是一件非常需要耐心且枯燥的事,而這個年紀的小男孩正是鬧騰的時候。
6塊錢的確很貴,都趕上普通職工三分之一的工資了。
“行。”林霜降二話不說交了學費,還強硬塞了一張肉卡給女老師。
不爲別的,打好關系總是沒錯的。
等林春風拿了蓋章的文件,正瞧看見了林霜降帶着悶悶不樂的林春風出來,樂了:“咋了?犯錯了讓阿姐教訓了?”
“不是,阿姐可好了。”林春風只知道6塊是很大的一筆錢,能吃很多肉,甕聲道:“興趣班好貴,我不想上了,阿姐都沒錢讀書了。”
他雖然小,可也啥都懂,那晚的話他全都聽見到了,這也是林立春的一根心病,瞬間也紅了眼。
“大妹,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嗎,一定要退學嗎?”
“大哥,你可答應過我的,不能後悔。”
林霜降挑眉嬉皮笑臉問:“怎麼,難道不讀書我就沒出路了?”
她不過是選擇了另一條更寬廣的路。
聞言,林立春心裏還是酸澀難忍,想開口再勸時,一輛二八大杠停在校門口,一道熟悉的身影沖她喊:“少東家,牙叔找您有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