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宮中內侍監帶着皇帝的賞賜到了景王府。
旨意無非是些場面話,贊景王夫婦昨日宮宴言行得體,爲宗室增光,特賜下錦緞、珠寶、古玩等物,以示嘉獎。
正廳內,謝凜與陸慈昭並肩跪下接旨謝恩。屏風之後,綰姨娘只能遠遠看着那明黃的聖旨和琳琅滿目的賞賜,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昨日殿下來凝香苑時心不在焉,明顯是還在想陸慈昭那個賤人。後面更是沒待多久就離開了,留她一人獨守空房。
今日,二人又一起接受宮裏的賞賜。同樣是王府的女人,她卻連露臉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像個影子一樣躲在暗處,嫉恨如同毒藤般瘋狂滋長。
“臣(臣婦)謝主隆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禮畢,謝凜起身,與內侍監寒暄了幾句。陸慈昭則微笑着走上前,目光掃過那些賞賜,隨手從盛放金錁子的托盤裏抓了一把金瓜子,動作自然又大方地塞到宣旨公公手裏。
“公公辛苦跑這一趟,一點茶錢,不成敬意。”她笑容溫婉,語氣卻不容推拒。
那公公入手一沉,掂量着那分量十足的金瓜子,臉上的褶子都快笑成了一朵菊花,連聲道:“哎喲,王妃娘娘您太客氣了!這都是老奴分內的事,當不起,當不起您如此厚賞!”
“公公伺候陛下,勞苦功高,應當的。”陸慈昭語氣柔和,卻自有一股威儀。
公公千恩萬謝地走了,心裏對這出手闊綽、容貌美豔又通曉人情世故的景王妃好感倍增。
陸慈昭回到自己所居的錦瑟院,下人們早已聽聞宮裏來了厚賞,個個臉上都帶着喜氣。陸慈昭似乎心情極好,又拿出了一大把銀子賞給了院中伺候得力的丫鬟婆子,並且刻意避開了這幾天查出的綰姨娘的眼線。
“昨日宮宴大家都辛苦了,這是娘娘賞你們的,都沾沾喜氣。”大丫鬟芍藥代爲分發,院子裏一片歡騰謝恩之聲。
陸慈昭坐在廊下的貴妃椅上,看似悠閒地瞧着衆人領賞,目光卻不着痕跡地落在自己的大丫鬟芍藥身上。
芍藥今日穿着水綠色襦裙,精心用蔻丹染了指甲、模樣頗爲俏麗。
她領賞時笑得格外甜,謝恩也格外大聲,一副爲主子高興的模樣。
陸慈昭勾唇。這個芍藥,是她出嫁前在陸府的貼身丫鬟,表面忠心,實則早已被陸微寧收買。從前在陸家,每次陸微寧尋釁欺負她,這個芍藥總是在一旁看似勸解,實則句句拱火,變着法兒地讓她吃虧受罰。她甚至曾無意中打碎過陸慈昭生母沈明玉送的玉鐲,只因那是陸微寧也看上的東西。
陸慈昭早就看透了她,卻一直隱忍不發。一來,當時芍藥的賣身契攥在大房主母柳氏手裏,動她不易;二來,這等小人留在身邊,將來或許能將計就計,成爲反擊陸微寧的一步妙棋。
如今她已出嫁,芍藥作爲陪嫁跟了過來,賣身契自然也到了她陸慈昭手中。這背主的奴才,生死早已捏在她掌心,卻還兀自不知,仍在兢兢業業地做着陸微寧的耳目。
也好,且讓她再蹦躂幾日。陸慈昭端起茶盞,掩去眸底一閃而過的冰冷殺意。
與此同時,皇宮,伏莘宮內。
氣氛卻與錦瑟院截然不同。
貴妃陸微寧斜倚在軟榻上,指尖漫不經心地撥弄着一串碧璽珠串,臉上沒什麼表情,甚至唇角還含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跪在她面前的蔣妙怡,已是冷汗不止,渾身戰栗。
“娘娘……臣女……臣女知錯了……臣女不該擅作主張,反讓那陸慈昭出了風頭……”蔣妙怡聲音發抖,帶着哭腔。
陸微寧沒說話,只是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平靜無波,卻讓蔣妙怡如墜冰窟,恐懼瞬間攫住了心髒。她心一橫,猛地抬起手,狠狠地朝自己臉上扇去!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寂靜的宮殿裏格外刺耳。她下手極重,幾下之後臉頰便紅腫起來,嘴角甚至滲出了一絲血跡。
“是臣女蠢笨!是臣女無用!求娘娘恕罪!求娘娘饒了臣女這一次吧!”她一邊打,一邊涕淚橫流地哀求。
陸微寧依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既不出聲阻止,也不表態,仿佛在欣賞一場與己無關的表演。
蔣妙怡的心越來越沉,絕望之下,她再也顧不得其他,猛地停下動作,跪着向前膝行兩步,壓低了聲音急切道:“娘娘!臣女雖一時失手,但臣女還有一計!定能讓那陸慈昭身敗名裂,永無翻身之日!”
陸微寧挑眉,身子稍稍前傾。蔣妙怡抓住機會,湊近陸微寧,飛快地低聲耳語了幾句。
陸微寧原本淡漠的神情微微一動,眼底閃過一絲陰冷的興味。她仔細聽着,撥弄珠串的速度慢了下來。
待蔣妙怡說完,忐忑不安地偷瞄她的臉色時,陸微寧臉上的冰霜瞬間消融,仿佛春暖花開。她甚至親自傾身,伸出纖纖玉手,將跪在地上的蔣妙怡扶了起來。
“哎呀,妙怡你這是做什麼?”陸微寧的語氣變得無比親熱溫柔,拿出自己的絲帕,輕輕擦拭着蔣妙怡臉上的淚痕和血跡,“快起來,地上涼。瞧瞧這小臉打的,姐姐我看着都心疼。”
她語氣嗔怪,仿佛剛才那個冷眼旁觀的人不是自己:“你我自幼一同長大,在我心裏,早把你當成了親姐妹一般。這次不過是些許小事沒辦好,姐姐我豈會真的怪你?”
蔣妙怡受寵若驚,又是感動又是害怕,連聲道:“多謝娘娘寬宏!臣女……臣女一定竭盡全力,絕不再讓娘娘失望!”
“嗯,姐姐信你。”陸微寧拍拍她的手,笑容溫婉得體,眼底卻掠過一絲冰冷的算計,“好妹妹,那你便去好好準備吧。需要什麼,盡管來跟姐姐說。”
蔣妙怡千恩萬謝地退下了。
殿內重歸寂靜,陸微寧把玩着手中絲帕,臉上那副溫婉面具緩緩褪去,露出陰險與惡毒。
陸慈昭,我看你這次,還怎麼逃!